第七十章 慶國人民關於葉家的集體記憶

監察院八處官員帶走了兩位讀書人後,一石居中顯得沉默了許多,但酒壯文人膽,不一會兒功夫,又開始鬧哄哄地議論了起來,所談論的,不外乎是監察院範提司的身世流言。

“葉家當年是謀逆的大罪,那位神秘的女主人辭世之後,所有的家產才被收入了內庫。”一人憂心忡忡說道:“如果小範大人,真是那位女主人的遺孤……我看這件事情麻煩了。”

“謀逆?那為什麽慶余堂的掌櫃們還養的如此白胖胖?”一位眉毛極濃的書生嘲諷說道:“我看是朝廷趁著孤兒無寡母的時候,將人家產霸占了,這下好,忽然間葉家多出來了位繼承人,我看朝廷只怕要慌了手腳。”

“慌什麽?”

“陛下不是有意思讓範提司去兼管內庫嗎?這內庫本就是他家的,這怎麽個管法?”

“還內庫?”另一個冷哼道:“我看範提司馬上就要倒黴還差不多。”

掌櫃的擦著冷汗湊了過來,說道:“幾位爺,聲音能不能小點兒?若讓監察院的爺們聽進了耳朵裏,我這小店還開不開了?”

一石居掌櫃平日裏極少出來見客,今日卻上了樓來,幾位相熟的客人起身與他打著招呼,掌櫃一面四處照應著,一面支著耳朵將這些酒後閑言碎語聽進耳中,一石居乃是崔家的產業,最近崔家已經快要瀕臨垮塌,忽然聽得大仇家範提司……的身世傳言,崔家眾人不由暗喜,熱眼看著事態的發展。

頭前聲稱是朝廷霸占了葉家產業的那位年輕人,果然是酒後膽大,大笑說道:“掌櫃你這是怕什麽?監察院難道還真能堵了天下悠悠之口?就算他們敢,陛下也不會答應。你看昨日抓回監察院的那幾位,今天不是好端端地送了回來?只不過聊幾句閑話,又不曾觸犯慶律。”

他身旁那人依然是憂色難去:“範提司這下可不好辦了,如果他真是葉家……後人,估摸著他的仕途也就到此為止。”

其實這話還沒有說透,畢竟不是官身,又是在光天化日的酒樓之中,沒有誰敢將心中真正的判斷說出來,在這些人的心裏,總以為朝廷得知範閑身世之後,一是要奪其官,二……只怕就要奪其命。

“範府怎麽辦?”那人接著嘆息道:“範尚書這些年打理戶部,乃是有名的能臣,難道因為當年的風流債,也要家破人亡?”

傳言入京之後,除了對於範閑身世的猜測之外,最為京都百姓津津樂道的,就是戶部尚書範建,當年是如何將那位神秘的葉家女主人騙到手,又是如何讓對方珠胎暗結的前話——都知道範尚書當年是流晶河上的風流高手,卻沒想到他居然還有這等本事,能吸引到當年天下第一商的女主人。

不過流言傳播的過程裏,那些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們,卻是對範尚書產生了完全不一樣的感覺。當年葉家犯的是謀逆大罪,其時官階極低的範建,居然能夠將自己與那個女子生的孩子,硬生生地留活了下來,還沒有讓宮裏的人發現,冒了驚天之險養了這麽多年,這段故事,似乎就足以重新編個話本,極具流行言情小說的潛質。

直到如今,人們似乎終於明白了,範建為什麽會將範閑留在澹州一十六年,不肯讓他入京。

看監察院八處慌張的模樣,人們就知道,這個傳言一定有極高的準確度。只是聖天子在位,範提司終究不是陳萍萍,他無法一手遮天,也不敢將所有京都愛閑聊的人們都請去八處喝茶,終究還是只能目瞪口呆看著事情逐漸擴大。

比如,昨天被抓的人,今天又被放回來,這就是明證。

於是乎,人們不再怨恨年輕的範提司做出這樣大忌諱的封言路事情,反而對於這個前途未蔔“生死難知”的年輕官員,感到了一絲同情,畢竟範閑這兩年在慶國獲取了極好的名聲,不論是域內域外,也為朝廷掙了太多的臉面,一想到他馬上就要倒黴了,百姓士子們在感情上還是有些傾向的,尤其是想到他的母親,當年似乎也是因為一樁莫須有的謀逆案消失無蹤。

“葉家?哪個葉家啊?”

這時候,酒樓裏,忽然有一位年輕小夥子傻乎乎地問道,他已經聽了半天,卻始終不清楚,與小範大人有關的葉家,究竟是什麽來歷。畢竟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太久了,時光如水,讓慶國的太多人都快忘了那個金光閃閃的名字。

“葉家都不知道?”年長一些的人們開始輕蔑地笑了出來,果然是些胡子沒長齊的小子,連當年威名赫赫的葉家都不知道,都覺得有必要給對方上一堂課。

“葉家,就是當年的天下第一商。”中年人悠然神往道:“就是那個做出玻璃來當銀子賣的葉家。”

有人表示反對,認為這個側重點沒有說清楚:“葉家,就是那個做出肥皂、香水的葉家,喔,香水已經停產十來年了,估計你也沒福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