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知母莫若知父

“最好的時機?”範閑一頭霧水地看著父親,但不知為何,見到父親大人如此鎮定,他的心情也輕松起來,再不似在山中那般焦慮,自嘲一笑,將腋下的拐杖扔開,坐到了椅子上。

“當心你的傷口。”範建搖了搖頭,不贊同的說道。

範閑笑了笑,輕輕揉了一下胸口下方,內裏有些隱隱作痛,不過最近費先生在旁邊妙手調養,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說說吧,你究竟是在害怕什麽。”範建輕援頜下飄然長須,一向方正嚴肅的尚書大人,在此刻終於露出了一絲成竹在胸的瀟灑感覺。

範閑一愣,皺眉想了半天,這才發現自己確實有些驚慌過頭,自己究竟是在害怕什麽呢?在心中梳理了一下自己的隱憂,誠懇說道:“這消息如果傳開了,天下人的議論自然會異常洶湧,宮中知道了我的身世,還不知道會怎麽處理。”

“怎麽處理?”範建冷笑道:“莫非你以為宮中直到今天還不知道你的身世?”

範閑沉默了起來,知道父親說的很對,自己是葉家後人的事情,皇帝當然比誰都清楚,至於太後那邊……看上次冬至羊肉宴上的神情,估摸著那位老人家也早清楚了,只不過這一對母子瞞著天下人而已。

“他們想瞞著天下人,如今瞞不住,事情的發展總會有些變化。”範閑平靜說道:“而且,皇後知道我是葉家的後人,她會怎麽想?依父親所言,葉家與她之間可是有化不開的仇怨。”

範建搖了搖頭,冷然說道:“皇後那處不需要考慮,這位婦人乃是有史以來勢力最弱的皇後,你需要考慮的,只是東宮太子會不會被她說動來對付你。”

皇後的家族勢力,早在十幾年前的京都流血夜裏,就已經被慶國皇帝清除的一幹二凈,一向不顯山露水的範建,在其中起了最大的作用,所以他當然清楚皇後根本翻不出什麽動靜來。

“太子。”範建的唇角泛起淡淡笑意,“他是聰明人,以你目前的地位權力,他只求你能保持平衡就行,哪裏還會因為當年的事情,來主動撩撥你。”

範閑微低著頭,半晌後說出幾個字來:“長公主呢?”

天下皆知,葉家的產業被慶國皇室收入囊中,成為了如今的內庫。當年強行征收天下第一商,用的名義自然是很可怕的那種,比如謀逆之類。而如今忽然多出來一個傳說中的葉家遺孤,那究竟查不查當年的遺罪?

就算不查,在很多人的眼中,葉家後人也是皇室必定要斬草除根的對象。這是歷史的規矩,沒有人會躲過。

範閑是葉家後人的消息傳開後,長公主一定會利用這件事情,大做文章,逼迫宮中做出相應的反應。上溯葉家產業被奪之事,依照皇家的慣常行事手法,範閑不被暗中殺死就是好的了,更不用說飛黃騰達。

當然,範閑身世的另一半也很奇妙,所以他不用擔心宮裏那對母子會對自己下殺手,甚至對方都不會將自己當成需要提防的對象,但惱火就惱火在,世人並不知曉這個事實!

如果宮中那對母子想長久瞞著世人,就只能將範閑當作單純的葉家後人來看待,在輿論的壓力下,讓範閑與內庫……甚至是監察院脫手。而對於已經結下了無數仇家的範閑來說,失去了手中的權力,實在是相當的危險。

“長公主?”範建面上毫無情緒說道:“如果她足夠聰明,這次就會袖手旁觀,而不會出手。”

“為什麽?”

“因為陛下的心思。”

範閑沉思著,漸漸明白了父親說的是什麽意思。皇上當然是知道自己身世的人,雖然不知道皇帝將來會怎樣安排,但至少在當下來說,他還沒有掀開桌面上絨布的打算。知曉此事後,想來皇帝與自己的反應一樣,應該是在震驚之後感到一絲憤怒與狂躁。

皇帝與範閑,都是很喜歡掌握一切的人,所以很忌諱這種脫離控制的事情發生。所以陛下一定會非常憤火,他第一個念頭是要找出泄密的人,而如果長公主此時好死不活地借此大舉向範閑進攻,皇帝反而會大力維護範閑,並且在心中對長公主的疏遠之意更深一分。

範建淡淡說道:“你如今已是監察院的提司,通過這半年來的行動,手中握有了足夠的權力。由澹州直至京都,不論是為父,還是陳院長,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替你將腳下的基石打造的更牢固一些……如今的你,已經是一方重石,怎會害怕那些清風拂面?放心吧,那些風已經吹不動你了。”

範閑沉默著,心中另有所憂。

“自然,這人間也有天界罡風。”範建嘲諷說道:“你所害怕的,不外乎是宮中的態度。但是太後與陛下都知曉此事,頂多會礙於物議暫時冷你兩天。這事兒怎麽發展,終究是看陛下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