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京

人在春風裏得意,馬蹄兒急。在蒼山將養了整整一個冬天的範閑,終於領著一家大小浩浩蕩蕩地從蒼山裏殺了出來,馬車竟是排了六輛,還只是帶了一部分東西。此次出山,再沒看見郭保坤那等不長眼的貴家公子哥,也沒有什麽煩心之事,只是那初春的風兒惹的眾女滿臉陶醉。

範閑精神極好,蒼山過冬對於他來說,是入京後難得的一次休整,不論是武道修為還是精神上面,都有了長足的進步。此時放眼望去,只見蒼山腳下一片肅冷中,已有點點青翠,淡淡青枝從冬樹之中生長出來,似將這回京的天空都染上了許多生機。

天光清淡,遠處可見一片黑雲。說來奇怪,那片烏雲極薄,隔著就能看見後方的灰藍天空,和更上方的絲絲白雲,但給人的感覺依然是十分厚黑沉重。

馬蹄聲中,馬車轉過山彎,出了蒼山的範圍,天空中的太陽猛然亮了起來,照的那些雲朵絲絲發光,看上去十分震撼。

範閑收回觀天的無聊目光,微笑對身邊的妻子說道:“在山裏呆了這麽久,只怕憋壞了吧?”

林婉兒好奇望著他,說道:“什麽事情憋著了?”

範閑微微一怔道:“山中雖好,但眼見盡是白雪樹木,總不免有些厭乏,婉兒你都不想念京中的繁華生活?”

林婉兒微微一笑,白皙的面上顯出淡淡黯意,說道:“在京中,不是在宮裏就是在別院裏,相公知道我在相府裏住的也不久,根本沒有太多出來的機會,山中日子雖然單調,但總比那些高墻之中要舒心一些。”她看著相公心疼自己的表情,心頭一片溫暖,嘻嘻笑道:“而且山中一直有你啊。”

說完這話,範閑還沒什麽感覺,她自己倒搶先羞了起來,將臉別了過去。

範閑哈哈一笑,旋即想到那件事情,遂溫和說道:“等春闈的事情忙先了,估計朝廷會派我去趟北齊。”

馬車裏安靜了起來,只聽得見前面的馬蹄聲和馬兒打響鼻的聲音,車輪在山路上震動的聲音。半晌之後,林婉兒微笑應道:“放心吧,京裏有我。”

範閑想了想後說道:“估計我會帶王啟年走,有什麽事情你先問問父親的意見,如果費介老師還在京中,你也可以找他幫忙,這些事情通過藤子京做就好了,我已經吩咐過他。當然……”他微笑說道:“估計也沒有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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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中,彩燈痕跡猶在,僻巷之中鞭炮紙屑未掃。看著四處穿著新衣,猶自沉浸在年節氣氛中的行人們,範閑不禁有些後悔。自己決定年初四就再進蒼山,似乎錯過了正月裏鬧花燈的熱鬧。

車至範府,不免又是好一番折騰。半新不舊的這對夫婦向父母行禮,又與族中眾人見了見。範閑此時才發現範氏大族果然名不虛傳,雖然在朝中並沒有什麽大官,但那些遠方堂親們,似乎都在朝中要害部門裏吃著肥餉,一個個活得挺滋潤。

後幾日,首先領著婉兒回了相府,拜見老丈人,與大寶依依不舍地告別,然後又去靖王府拜見那位相熟的王爺。還沒等消停陣,太常寺少卿任少安,鴻臚寺少卿辛其物,又是兩頓宴請,這是曾經共事過的官員,怎也無法推脫,範閑只好拼將一醉,了了這兩樁來往。

一晃便入了二月,此時各路各州各縣的舉子們已經入了京都,有錢的找客棧住下,有人的找親戚投奔,沒錢沒人的只好跑到京都郊外那些書塾裏將就一下,就連太學的宿舍如今也已經開放,專供那些實在沒有地方去的舉子們暫住一陣。

會試由禮部主持,分作三場,分別在二月初七、十二、十五日進行。所以等範閑入太學就職的時候,時間已經有些緊了,好在他這個五品奉正只是個虛職,屬於聖上一高興之下胡亂點的,太學方面對他也根本沒有安排。會試已近,太學自然也不需要他去授課,所以倒也清閑。

只是偶爾還是會有在太學就讀的各地舉子,跑到他的房間裏,雙眼綠光地望著他,像極餓狠了的狼群。

範閑刷的一聲打開手中折扇,在這冬末春初的天氣裏搖個不停,將身邊的學生們冷得閃開一段距離後,才微笑說道:“諸位,本官年歲尚淺,若說教育二字,是萬萬當不起的,所以此事請再莫提起,免得羞了我這張臉啊。”

見他說話風趣,這位以十七稚齡,便官至五品的朝中大紅人,似乎也不是那等白眼看人的權貴模樣,這些學生們的隔膜感漸漸退祛。有人便壯著膽子開起了玩笑:“範大人初入京都,便曾在一石居上點評過風骨二字,如今大人卻有心思扇扇子了。”

範閑哈哈一笑應道:“這說明什麽?說明本人向來喜歡胡鬧,說什麽話都是做不得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