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談判無藝術

和京都裏等著看熱鬧的居民相比,範閑沒有什麽精神。他正在自己的書房裏小心翼翼地寫些紙條子,盡量將監察院的情報分析報告,用一種久居京都的公子哥口吻,重新抄成略帶幾絲書生氣的判斷,以免讓鴻臚寺的那些官員們聽到自己的進言後,下巴掉到地上,懷疑慶國除了皇帝陛下的監察院外,什麽時候又多出了一個恐怖的情報機構,而且這機構還在為一個區區八品協律郎工作。

範若若精神也不大好,一面用小楷抄著,一面將紙條子貼起來,說道:“哥,這還真是奇怪,你從哪裏得的這些情報,為什麽不直接用,還非得把理由弄得荒唐一些。”

範閑極少有事會瞞著自己的妹妹,這一點,甚至連林婉兒都不及若若。他苦著臉說道:“我當初只是偷懶,所以想借對方的力量,誰知道竟整出如此縝密恐怖的一個案宗來。這些情報的來源見不得光,所以不能直接交給鴻臚寺。”

“這次北齊的來使是誰?”範若若其實很高興自家的兄長,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參與到朝政之中。雖然從很小的時候,範閑就開始教育她,但是她畢竟是在慶園這個世界裏長大的女孩子,總以為堂堂男子漢,天天去做豆腐,這事情只能當做娛樂,而不能長久下去。

“不是帝黨,也不是太後黨,更不是太子黨,軟飯黨。”範閑一面整理著桌上的情報,一面隨口應道:“是北齊太後的哥哥長寧侯,聽說也是位大才子。不過這次北齊使團裏最顯眼的人物倒不是他,而是他老師,北齊一代文壇大家,聽做莊墨韓,只要是天下的讀書人,都挺崇拜他。不知道北齊那面付出了什麽代價,竟然把他也拉進了使團裏。到時候殿前論斷,只怕陛下也要給他幾分面子,這要地要錢的屠夫風格,恐怕要收斂些了。”

“莊墨韓?”範若若一驚,臉上頓時散發出一種光澤。

範閑這還是頭一次在妹妹臉上看見追星族的神情,若若向來是個極清淡的女子,除了無比崇拜自己的兄長以外,對別的讀書人向來是不假辭色的。不知怎的,範閑心裏有些微微醋意,說道:“幸虧案宗裏說得清楚,這個莊墨韓已經七十歲了,不然我還真得當心一點。”

範若若一羞說道:“做哥哥的,怎麽也沒個正形。”

範閑哈哈一笑說道:“若你真喜歡那個老頭子,才叫沒個正形。”見若若惱極欲怒,他趕緊擺手道:“說正經的,那日在田莊裏與你說的事情,你到底有個主意沒?”

那夜月明星移,兄妹二人在田壟上操心小姑娘日後的婚事,可是若若煩惱了一陣,看四周年輕才俊終無一人入眼,也只好罷了。偏在此時,範閑想起了一樁事情,皺眉道:“上次我們在流晶河畔巧遇聖上的時候,他是不是說了一句話?”

“什麽話?”範若若難得顯出糊塗的神情,看樣子兄妹二人當時過於震驚,記憶都有些模糊。

範閑閉目良久,忽然睜眼,一拍桌面,大驚失色道:“聖上要給你安排婚事!”

“啊?”範若若嚇得不輕。

若說官宦家的子女最怕什麽?怕的就是婚事。如果運氣好,像林婉兒這樣配了範閑倒也罷了,如果是像太常寺任少卿那樣,配了個母老虎郡主,一生不得順意,那可就慘了。而在所有的婚事安排中,最可怕的就是來自宮中的指婚,聖意不可違,就算讓你去嫁個紈絝子弟,你也不可能找到地方說理去。

如果說往年間的官宦家還存著將女兒送入宮中,以邀聖寵的可能,但是這任皇帝陛下不好女色,此路就此不通。連帶著太子及成年的二皇子,也不敢多收姬妾,雖然太子好色之名傳遍京都,但東宮裏,也只有冷冷清清的三位妃子。

範若若也想起了陛下似乎無意間的那句話,駭得不輕,眼眶裏淚花漸泛,抖著聲音說道:“那可怎麽辦?”

範閑腦筋動得極快,心裏馬上算出了可能的幾家,眯著眼睛說道:“大皇子,二皇子,靖王世子,雖然父親只是侍郎銜,但憑著範家的地位,估計陛下指親,只可能在這三人中選擇。萬一要擇哪位大臣的兒子嫁了,那就不怕,如果你不樂意,我自然有辦法推了這門親事。”

如果指親的對親是大臣之子,而妹妹又不願意,範閑自然會想到許多辦法,畢竟自己身後如今站著父親、陳萍萍、宰相大人。所謂三位一體的牛人,就連東宮太子現在都在試探著拉攏自己。只要不是那兩位皇子和靖王世子,範閑有這個信心將妹妹不樂意的所有婚事全攪黃了。

但是最大的可能還是那三個年輕的最貴者。範閑靜了一靜,忽然忍不住開口罵道:“我說李弘成這小子天天逛青樓,偏不成親,原來是在這兒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