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北齊來使

範閑不敢托大,趕緊站起來行了一禮,又向四周一胞拳,滿臉溫和地看著慶國的這些外交官員們,很誠懇地說道:“下官在太常寺也沒幾天,連朝廷樂律都沒有理清楚。宮中任下官為副使,想來也是想讓北齊賊子瞧瞧,慶國的子民不是能隨便殺的,只是讓下官去當個牌坊,倒不見得是要我真的在談判過程中做什麽。”他呵呵一笑繼續說道:“下官對國邦之間交往一無所知,只求不要拖各位大人後腿就好,還請諸位大人不吝賜教。”

畢竟不是久居官場之人,範閑的這番話說的未免就嫌過了些,魯莽了些。但是這般光棍的發言反而卻讓鴻臚寺的這些官員們覺得心裏很舒服。本來在得知範侍郎的公子要加入談判過程之中,這些自詡為慶國最專業外交人員的官吏們心裏總會覺得有些不舒服,就感覺是一群擅長吃腐食的烏鴉堆裏,忽然飛來了一只想搶骨頭的禿鷲。

範公子既然表明了不是來爭功的,鴻臚寺上上下下自然就高興許多,辛其物也略帶贊賞地點了點頭。當然,誰都知道如果這次能夠成功劃界,索要到大批貢銀,論功行賞,這名明顯是來鍍金的權貴子弟一定也會得到他應有的那些部分。

會議結束之後,辛其物領著範閑去了給他準備好的小單間,指著裏面已經裝滿了一個大立櫃的文書說道:“相關的資料都在這裏,這次談判最關鍵的是,北齊那邊想送些銀子就拿回一大片土地,這片土地如今已經是被咱們占了。而東夷城方面沒有任何要求,只是想了結上兩次的暗殺事件。一樁就是與範公子有關的牛攔街事件,那兩名女刺客已經證明是四顧劍二徒的女徒弟;第二樁就是蒼山下莊園那件事情,不過……”

他看了範閑一眼,略斟酌了一下還是繼續說道:“你也知道,那件事情有些復雜,所以朝廷這方面也不可能提出太有利的證據出來。”

範閑點點頭,嗅著滿屋子的陳腐氣開始頭痛,難道自己今後這十幾天,就要與這些東西打交道?似乎看出他的意思,辛少卿微笑說道:“範大人若是不願坐班,也可帶回家去,只是秘級上標著紅的文件,絕對不允許帶出衙門一步。”

範閑大喜過望。雖然知道對方是不想看著自己在這裏礙眼,但還感激說道:“說實話,下官今日來此處還是一頭霧水,大人若不嫌小的懶惰,小的倒願意天天在家睡大覺去。”

區區八品協律郎,敢和四品鴻臚寺少卿開這種玩笑的,範閑估計是慶國極少見的異數。辛其物聞言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來,馬上又壓低了聲音說道:“範公子,東宮對您是抱很大期望的。”

範閑微微一笑,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哪敢含糊,趕緊回應道:“請大人放心,下臣明白。家父常教訓家中子弟,身為臣子,謹守臣子之道。”

聽見這個答復,身為太子心腹的辛其物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司南伯大人一心為國,下官向來敬佩。”

兩個又說了些不鹹不淡的話,辛少卿便出門而去。範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漸漸眯起了眼睛。父親範建確實曾經說過,只要太子在位,那範家自然是忠於太子的,不過這話連自己都不信,對方這位明顯的東宮之人,自然也不會簡單地相信。

任範閑為談判副使,只是東宮一次小心翼翼地嘗試,看看範家有沒有可能,往太子的椅子邊上挪一點點,哪怕就是那麽很少的一點點。

※※※

此後十幾天裏,範閑真是如同那日所說,天天就把自己關在府裏睡大覺,當然,對於他來說,睡覺本身也就是修練的一個必經過程。而關於公務方面的事情,他拿回了一些資料之後,就交給了王啟年,讓他做主去辦去,務求要拿個很妥帖的談判方案出來。

範閑其實心裏明鏡似的,王啟年暗中會向監察院的那個老跛子匯報工作,既然如此,這種繁雜又無趣的工作,自己交給了王啟年,陳萍萍大人不管是看在母親的面子上,還是父親的面子上,總不能說讓自己在朝野之中大丟顏面,當然會處理得妥妥當當。

在利用可利用的資源上,他向來毫不客氣。

果不其然,數天之後,王啟年面容憔悴地來到雙方約定好的小屋之中,遞過來一個厚厚的夾子。範閑好奇地打開一看,雙眼不由亮了起來,只見裏面分成兩份,一份是只允許鴻臚寺高級官員觀看的內部參考資料,另一份是擬定好的與北齊談判的宗卷。

資料裏面將北齊的內部情況分析得清清楚楚,年輕皇帝與太後之間的勾心鬥角,苦荷國師是個和平主義者,諸如此類。資料裏說得清清楚楚,太後的親弟弟寧國候這次因為戰敗而被北齊文臣攻擊,所以年輕皇帝並不在乎要賠多少錢,割多少地,只要民怨一起,反而可以借此機會割去後黨不少勢力。而太後方面因為急於平息事端,好空出手來整頓朝政,對這次談判的指示也是以忍讓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