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空行母(第2/2頁)

“磕長頭”是藏傳佛教信仰者最至誠的禮佛方式之一,為等身長頭,五體投地匍匐,磕長頭時兩手合十,雙手前直伸。表示領會了佛的旨意和教誨每伏身一次,以手劃地為號,起身後前行到記號處再匍匐,如此周而復始。

甘孜已屬藏區,磕長頭的人並不罕見,但是天氣漸冷,川藏線多泥石滑坡,汽車走難行,何況一步一磕頭的步行,大姐苦勸不下,只好備足了酥油糌粑和飲水,送四妹上路。

蒼茫四野,風烈烈的吹,大姐愛憐的看著最小的妹妹,她變了,變得不像是以前那個柔弱的小妹妹,一條筆直的318國道通往西方,長途卡車呼嘯而去。

“真的要去?”大姐問。

“要去。”劉沂蒙說,她臉上已經曬出高原紅,穿著藏民的袍子,看起來和那些虔誠的信徒一般無二。

“為的啥呢?”大姐不解。

“不為什麽吧。”劉沂蒙也說不出個像樣的理由,就這樣上路了。

這是中國最險峻的公路之一,也是一條朝聖之路,長磕頭的路上沒有補給,全靠別人施舍,有人要走三個月,有人要走半年甚至更久,風餐露宿,艱苦遠勝於那些徒步或騎車的旅行者。

在路上,劉沂蒙遇到一個騎車進藏的女孩子,那女孩給了她一罐紅牛,並且問她一個漢族人,為什麽要磕長頭。

“你為什麽要進藏?”劉沂蒙反問她。

“那是因為許久以前,我一個人去轉山,可是半道上生病了,幸虧有個人照顧才沒死,算是半途而廢吧,我覺得人生每一個半途而廢的事情都應該把它撿起來,再晚都不算晚。”

說完,女孩唱起一首歌:

那一刻,我升起風馬,不為祈福,只為守候你的到來。

那一日,我壘起瑪尼堆,不為修德,只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擁抱塵埃,不為覲見,只為貼近你的溫暖。

這一世,我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世,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這是倉央嘉措的長詩,被現代人譜了曲子,劉沂蒙當然是知道的,她只是不清楚女孩到底是為了圓夢,還是為了當年那個人,她說出這個疑問,女孩笑而不答,反問她背著一截爛木頭是為了什麽。

女孩最終騎車遠去,劉沂蒙繼續磕長頭,她衣衫襤褸,從秋到冬,大雪封山,公路結冰,歷經無數艱難險阻,終於走完了朝聖之路,來到了拉薩,這已經四個月後的事情了。

在布達拉宮前,劉沂蒙突然做了一個決定,她要再次出發,目的地是北方的巍巍昆侖,沒有為什麽,就是冥冥之中覺得應該去。

劉沂蒙不再采取磕長頭的方式,她備足了給養,搭乘了一輛去青海的順風車,翻越唐古拉山,穿過沱沱河,她在五道梁下車,在鎮上買了些東西,好心的人問她去哪兒,她指著西面,人們告訴她,往西就是可可西裏無人區,沒有人能走出去,更別說一個女人。

“我想試試。”劉沂蒙說,她把鞋脫了,帽子摘了,赤著腳走進茫茫荒野這個季節的可可西裏氣溫極低,就算是帶著充足給養的越野車都不敢輕易進去,這個女人怎麽有這個膽子。

這裏畢竟是藏區,五道梁道班的一個見多識廣的工人說,這不是普通女人,這是空行母。

劉沂蒙是一個修行者,這是她在色達學佛時發現的,但色達沒有一個人能夠做她的老師,她只能靠自己修行和領悟,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佛的指引。

這片廣袤的大地叫做可可西裏,由雪山、冰川、凍土和高原草甸、湖泊組成,方圓千裏,一望無盡,這裏被稱作無人區,並非沒有人煙的意思,而是人類無法長期生存,這裏不長莊稼,沒有樹木,只有低矮的草甸,常年氣溫在零下十度,極端時達到零下四十度。

無人區沒有路,劉沂蒙也不需要路,她向著雪山前進,赤著腳走在嚴寒的荒野上,她不冷,也不餓,兜裏有些青稞面,必要的時候和雪一起吞下,能保持很久的體能,這一路她沒有遇到人類,只有成群的藏羚羊、白唇鹿和野牦牛。

在這片大地上沒有時間,只有日出日落,不知道走了多久,劉沂蒙終於走到一個地方,她覺得這裏就是了。

雄渾雪峰下,一湖碧水,綠草間星星點點的白花,美的不像是人間。

劉沂蒙將背上的木樁子解下來,用手挖了個坑,這裏雖然不是凍土,但也堅硬如鐵,她沒有鐵鍬,只能用雙手挖,挖了很久很久,終於挖出一個樹坑來,將木樁種了下去。

她知道,那座雪峰是昆侖山脈的最高峰,而腳下這片土地,都可以叫做昆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