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零九章 向上向下

曾毅診脈的手明顯滯了一下,他沒想到老人家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以曾毅的身份,並不適合來回答這個問題,尤其還是當著老人家的面來評點得失,試問誰有膽子敢這麽做?

雖然老人家問的只是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事,但同樣也不好回答,你說這件事是正確的,萬一又解釋不通,就很可能會被老人家誤解為其它事情是不正確的。

旁邊的大公子也是有點意外,不曉得父親是出於一種什麽態度,去問曾毅這個問題的,難道只是因為曾毅寫了那副“工於謀國,拙於謀身”的字嗎?

“這個……”曾毅遲疑了一下,為難道:“這個問題由我來回答,似乎不合適吧。”

老人家道:“有什麽不合適的?天下之事,天下人論,唯一的區別,無非是人前與人後罷了。”

曾毅就知道無法推辭了,這個問題自己必須得回答,老人家說話很直接,也很有水平,你要是再推辭的話,那麽你就成了那個在背後議論是非的小人,能在人後議論,卻不敢再人前直言,未免顯得太不磊落了吧!誰敢說自己沒有在背後私下議論過老人家的得失?就算不跟其他人討論,那至少心裏也會有個評判吧?

大公子就看著曾毅,想聽一聽曾毅要怎麽來回答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大公子自己其實也曾在心裏掂量過很多次,但至今都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父親這輩子做過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如果非要給出一個答案的話,大公子認為首先肯定會是堅持改革了,沒有改革開放,就沒有今天的景氣局面;其次要說最正確的,那應該要屬撥亂反正了吧。

曾毅只好收回自己的右手,在這種情況下,他根本無法靜心去診脈了。

坐在那裏思索了半天,曾毅心裏有了答案,他以無比肯定的語氣說道:“如果非讓我來擇的話,我覺得老人家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應該是打破了領導人終身制吧!”

此話一出,大公子的眼底就露出些許詫異的神色,在他看來,要論自己父親做得最正確的事情,曾毅說的這件事怕是都很難排到前五吧,或許連前七前八都困難呢。

不過,老人家卻是非常贊許地頷了頷首,同時嘴角微微向左上角一提。

這個動作讓大公子感到很意外,他對自己父親的習慣動作太了解了,這樣的動作就表示父親對於曾毅的回答非但是真贊許,而且是完全贊同的。

大公子不著痕跡地瞥了曾毅一眼,心裏有些疑惑,難道自己竟然還沒有曾毅真正了解父親的心意嗎?為什麽父親會贊同曾毅的這個回答呢?

老人家側了側身子,微微耷拉著眼皮,道:“那你說說看,為什麽要選這件事?”

曾毅遲疑了一下,還是鼓足勇氣道:“我想,古今中外,不管是誰來擔任一個國家的最高領導人,都不會是想帶領自己的人民去過更差的生活,只是到了一定的位置上,很多事情就身不由己了。”

大公子把曾毅的話細細一琢磨,就明白了曾毅的潛台詞,別說是至高無上的領導人,就是地方上的那些一把手,有時候明明就是做錯了事情,但為了自己的體面,也要硬著脖子繼續地錯下去,如果這個領導是終身制的,那麽錯誤就會一直延續下去,最後成為名副其實的皇帝新衣,誰都知道行不通,但就是沒人說是錯的。

如果從這個角度看,領導人的定期更替制度,未嘗不是一種很好的定期糾錯糾偏機制,後一任為了樹立自己的威信、為了爭取支持,必然會對前一任的失誤決策做出一定程度的調整。

大公子心裏想起了老人家他常講的一句話:要防右,更要防左。這種領導人的定期更替制度,何嘗不是從制度上解決了這個難題呢。

要從這一點去理解的話,曾毅的選擇能夠切合他老人家的心意,也就不難理解了。

這並不是大公子的格局和見識就不如曾毅,只是看問題的角度不同罷了,不管是誰,如果面對老人家的這個問題,都會按照一種慣性思維,去找影響最大、收益人群最多的事情來講了,按照大家的理解,最大最好的,應該就是最正確的了。

只是曾毅偏偏就從另外一個角度去看問題了。

想著曾毅的回答,大公子不禁有幾分慚愧,自己到底還是把父親的器量看小了,自己的選擇,只是在找父親最大的功勞;而父親之所以贊許曾毅的回答,是因為父親心裏半點就不存自己的那些功勞,他想的只是能為國家的將來做些什麽,正如曾毅的那副字:“工於謀國,拙於謀身”。

或許,沒有比曾毅這個回答更好的答案了吧!

老人家似乎也沒有料到曾毅的回答會是這個,他微微把身體靠高了一點,問道:“酸辣湯同志,你現在是什麽級別,什麽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