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6/13頁)

兩個制服白懷志的人松手閃開,他才爬了起來,他摸摸磕破的下巴,瞟瞟躲進暗影裏的兩個人,驚魂未定地問,傅醫生!這是怎麽回事,他們是誰?

傅一手把他拉到一邊說,切莫多嘴,不該問的別問!這麽晚了,你肯定找我有事。

白懷志把頭一點,接著警惕地瞟了一眼那兩條黑影,把嘴巴湊近傅一手的耳朵,悄悄說了起來。

傅一手略一沉吟,說,好的。你稍等一下,等我先把前面的客人送走再去!

傅一手走過那兩條黑影身邊時,說,都弄妥了,你們可以把病人送回家了。

兩個人就跟著他進了那間動手術的屋子。

少頃,白懷志就看見其中的一個背上馱著個人出了房間,在傅家夥計的指引下,一行四人從“一手醫館”的後門走了。

傅一手提著一個牛皮藥箱走出房門,對傅家夥計說,我還有個急診。

夥計忙說,掌櫃的,我陪你去!

傅一手說,不用!說畢,就領頭朝大門口走去。

傅一手和白懷志當時一心只想著救人趕路,卻沒有料到背後墜著一條尾巴,那尾巴也同樣沒有察覺到他的背後居然還墜著一條尾巴,這就應了古語所雲,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白懷志領著傅一手,從水巷子的後門悄悄進了白家。傅一手一見是兩個穿飛行服的美國人,就什麽都明白了。他施展醫術時,白蘭花親自為他掌燈照明,他順利取出了吉姆左臂裏的彈頭。

傅一手為吉姆撒上祖傳的金瘡藥,將傷口包紮停當後說,可惜他的傷口讓湖水浸泡過,要是不感染,可就謝天謝地了!

安迪對救他和吉姆的幾個中國人非常感激,可是苦於語言不通無法交流,倉促間只想起了靜姝教過他的幾個漢語單詞,就反復地說,你,你,你,頂好!頂好!謝謝!謝謝!……

一切收拾停當,就聽見傳來頭遍雞叫聲,天色眼看就要放亮了。白蘭花親自奉上5塊大洋作為傅一手的診費,無奈他堅執不收,就連聲道過謝,囑咐哥哥護送他回了醫館。

折騰了大半夜,大家都感到餓了。玉蘭娘就招呼管家婆子跟她一起,去灶房裏做起早飯來。

當飯菜擺上桌子,安迪和吉姆苦笑著笨拙地抓起筷子時,白蘭花這才發現了自己的失誤,美國人哪裏會用什麽筷子喲?她進到灶房,心想為他倆一人找只瓷調羹代替餐具,誰知碗櫃裏卻只有一只,無奈,她就只好以魚兒狀的銅湯瓢代替了。瓷調羹當然是該傷員吉姆用了,用偌大的銅湯瓢取食卻十分搞笑,弄得安迪無形中就有了卓別林似的滑稽和誇張,讓大家忍俊不盡。

吃過早飯,天還未亮。白懷志把安迪和吉姆安排到自己床上去休息,無奈他倆太高大,床不夠長,二人只得卷縮成一團將就睡了。大家心裏都明白,兩個美國人不能就這麽放在白家養傷,這樣做肯定是兇多吉少,兄妹倆和管家婆子湊到一起商量對策。白懷志告訴妹妹,竹溪鎮雖說沒有日本鬼子和偽軍駐守,卻是日軍、國軍、新四軍三方勢力的緩沖地帶,表面上似乎很平靜,實際的情況非常復雜微妙,如果這事萬一讓小鬼子的眼線發現就慘了。白蘭花告訴哥哥,俗話說,幫人幫到底,送佛送西天;這兩個美國飛行員明顯是來中國幫助我們中國人打小日本的,他們現在落了難,我們必須竭盡全力救他們;但只有找到“國軍”的人,把他們送到國統區,他們才有可能回歸自己的部隊。白懷志和管家婆子就發愁,都說,到哪裏去找“國軍”的人呢?

白蘭花卻顯得胸有成竹,因為他想到了一個男人,一個英勇機智、外表儒雅帥氣的男人,這個28歲的四川人,名叫尹樸修。只要一想起他,她的胸中就會湧起萬般柔情。

其實她認識尹樸修才只有半年多。那天晚上,她在她吳汨縣城的書場演唱她的拿手曲目《白蛇傳》,剛剛演完下場,就有一個身著長衫禮帽、外表儒雅帥氣的年輕男人走過來,向她獻花,並自我介紹說他是做綢緞生意的商人,剛滿28歲。作為當地的評彈名角,她待那些向她示好的男評彈迷本來是極有分寸的,也許是冥冥之中的緣分吧,她竟答應了他請她宵夜的邀請。結果發現她和他極談得來,二人都有相見恨晚的感覺。他說他雖是川西平原的人,卻從小就有語言天賦,對吳儂軟語很欣賞。她就拿吳音考他,他竟能以大體不差的吳音來對答。他說,對她演唱的評彈最是喜愛,她的演唱,可謂輕清柔緩,余音繞梁;她最難能可貴的是善於即興發揮,舌底生花,妙語聯珠,竟把一部耳熟能詳的《白蛇傳》唱出了新意。一來二去,二人就深深地愛上了。

後來,吳汨縣城出了一件大事,那個殺人如麻的中國通,有空常來聽她演唱的日軍的崗田大佐,有天晚上在看完評彈後返回軍營的途中中了埋伏,連同護衛他的10來個小鬼子一起報銷了。消息傳開,人心大快,中國人深受鼓舞。當行蹤飄忽的尹樸修親口承認了她的猜測,他本人正是這場謀殺的主謀時,她對這位抗日英雄崇敬有加,並對自己的選擇暗自慶幸。這時,他才向她透露,他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國軍某部少校營長,目前的官職是敵後別動隊隊長,他的別動隊隱藏在地形復雜的太湖南山一帶,並向她交代了緊急情況的聯絡地點和聯絡暗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