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5/13頁)

吳汨縣城就在太湖邊上,那裏又有兄長般的鄰居尹哥,她跟他妹妹小翠自幼就是毛根兒朋友(發小),她不正好去投奔他,在他的鋪子裏落腳嗎?況且尹哥是生意人,社會各界的關系定然是不會少的。她有足夠的把握,只要她開口懇求他幫忙,古道熱腸的尹哥一定會出面,盡心竭力地幫她尋找安迪的!想到此,靜姝豁然開朗,立即打定了主意。她點燃了美孚燈,找出一本地圖冊,很快就翻到了有太湖的那一頁,查到了吳汨縣的位置,並理清了自己的出走路線。她打算坐汽車從成都轉道重慶,乘輪船順流而下出川江,步行繞過敵我封鎖的江面段;之後,在宜昌重新搭乘輪船,沿著長江東去,直奔南京;之後改乘京滬線的火車到達蘇州,再轉道吳汨。如果順利的話,她完全可以在十天之內趕到目的地。

說走就走。她馬上找出那口皮箱,開始收拾起行李來。她心裏明白,這一路上錢是不會少花的,她那點可憐的私房錢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她拉開梳妝台的抽屜,從首飾盒裏取出一只晶瑩剔透的綠玉鐲。這玉鐲是孫家的傳家寶,是她母親在她18歲的生日那天傳給她的。她決定把玉鐲帶到成都去,在當鋪裏換成現大洋,為了去救她的愛人安迪,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為了不使父母起疑心,她又給二老留了一封信,說開學在即,她提前回校了。此時,天色已放亮,鳥兒已經開始嘰嘰喳喳地鬧林了。她提著那口皮箱,叫醒了長工毛娃兒,說學校提前開學了,叫他馬上把她送到舊縣車站去趕車。4

那天,藏著安迪和吉姆的那只木船脫離險境以後,船工聽從白蘭花的吩咐,沒有直奔吳汨縣城,而是轉舵東南,穿過太湖,把船劃進了一條名叫竹溪的小河。木船一駛進小河,白蘭花就吩咐管家婆子把船頭掛的紅燈籠滅了。船槳擊打著水面,發出嘩嘩的水聲,黑魆魆的船影在小河上滑行著。大約過了個把時辰,就望見滿天星光下出現了鱗次櫛比的瓦房,古鎮竹溪鎮到了。

竹溪鎮是白蘭花的娘家,白蘭花的哥哥和娘還住在河邊的一條水巷子裏。此時萬籟俱寂,竹溪鎮早已沉入了夢鄉,木船在水巷子的小碼頭停了,船工忙用插杠將船插死。白蘭花探頭看看前後左右無人,才叫船工把船板打開,請兩位美國人上來下船。安迪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失血過多、變得衰弱不堪的吉姆從船頭上架了下來。白蘭花付過船費,並囑咐船工千萬保密,交代說不必等她之後,帆船才離岸而去。她拍了拍安迪的手臂,指了指星光下的水巷子說,往裏走。安迪會意,對吉姆說,吉米,忍住點兒,這位美麗的中國女人會救我們的。說畢,將吉姆像扛麻袋包一樣往肩頭上一扛。白蘭花打頭,管家婆子斷後,一行四人進了影影綽綽的水巷子。

四人走過一段緩坡的台階,白蘭花在一道小門前停了,她伸手拍了拍門。

少頃,屋裏露出油燈昏黃的光芒,只聽她哥哥白懷志在門背後問,誰呀?在她應了句“哥,是我”之後,白家的後門吱嘎一聲打開了,四人魚貫進了白家。妹妹形跡詭秘,深夜突歸,並且還有兩名牛高馬大的外國飛行員同行,這叫白懷志驚詫不已。這時,白蘭花的娘也被驚動了,在自己的睡房裏直問,蘭兒,是你回來了嗎?白蘭花邊應著,邊把哥叫到娘的房間裏,三言兩語說明了來龍去脈。娘和哥都誇她這事做得很對,信佛的娘還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呢!

娘說,既是那個美國人中了槍傷,得趕緊去請傅一手把子彈給他取出來呀!

這傅一手是當地有名的中醫外科醫生,尤其善治槍傷刀傷。白懷志說,娘,你盡管放心,我馬上去把傅一手請來。說畢,他打開後門,消失在夜幕裏。誰知,白懷志這一去,卻招來了兩個美國人的厄運。

安迪按照白蘭花的示意,把吉姆扛進白懷志的房間,放在木床上躺好,只等醫生來搶救。

這傅一手的“一手醫館”在鎮子的東頭,離水巷子有二裏多路。白懷志來請他出診的時候,傅一手剛剛為一個人做完了手術,正在收拾東西。接受手術的這個人綽號叫水蛇,是湖匪趙疤子的生死結拜弟兄,也是他的二當家。號稱太湖救國軍的湖匪趙疤子,雖說只有十幾條槍,卻一心想把自己的地盤做大,他以蘆葦蕩作掩護,既搶劫富人,也瞅準機會偷襲鬼子。這天下午,太湖救國軍在偷襲鬼子的散兵時,水蛇被打中了小腿肚子。

白懷志敲開“一手醫館”的大門,剛穿過店堂,就被竄出的兩條人影猛然撲倒在地上。被死死壓在地上的他忙偏了頭聲辯說,傅醫生!我是白懷志!

傅一手聽見屋外的動靜,匆匆走過來一瞧,忙說,他不是鬼子的奸細,我認識,快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