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莫聰上門的這一日也是大雪, 北方冬日裏雪多,今年比起去年已經好了許多。

仆從將莫聰引進徐宴書房門口便退下,門一推開,徐宴盤腿坐在案幾旁。他的書桌是架在榻榻米上的, 整個書房鋪設了厚厚的地毯。書桌上都是書籍, 兩本攤開, 顯然徐宴正在看書。大冷的天兒, 他的窗戶完全洞開, 清晰可見清窗外飛卷著的雪花。

寒風卷進屋子,書桌兩邊的炭盆被風吹得火光狂舞, 暖黃的火光被窗外的雪光壓下去。白到晃眼的光映照著他半張臉。披著白色狐裘的公子烏發雪膚,俊美出塵。

徐宴擡手示意他坐。莫聰彈了彈肩上的雪粒子,大步走進來便在徐宴的對面盤腿坐下。

右手邊的小爐子上咕嚕咕嚕地冒著熱氣,淡淡的茶香彌漫屋室。徐宴從茶托上取下一個空杯盞, 斟了一杯茶推至莫聰的眼前。

莫聰盯著茶水看了一會兒, 端起來一飲而盡。

室內一片靜謐。徐家的人少, 徐宴的書房向來不喜外人進入,四周安靜得只剩下風呼嘯的聲音。徐宴又為他斟滿一杯熱茶,擡起眼簾看著突然造訪的人。

“看來你早就在等著本官找上門了?”沉默許久,莫聰開口打破了安靜。

徐宴笑了笑,不答反問:“那麽, 王爺查到想要的東西了麽?”

莫聰臉色有些青。若是查到, 他今日便不會上門。

正常情況下, 一個人不可能會無緣無故失蹤這麽久, 何況盛成玨這樣的身份。身為大歷駙馬, 沒有特殊原因, 盛成玨不可能離開京城太久。畢竟出身南陽王府, 一舉一動都關系到南陽王與皇室的關系。除非是死亡或者被囚禁,否則,盛成玨絕不可能做出危害兩者關系的舉動。

換言之,盛成玨只能是出事了。

盛成玨在京城多年,一向小心翼翼。因為身份特殊,他甚少與人結仇。為數不多的幾個不對付的人,也不過是一些意氣之爭,遠遠沒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即便如此,南陽王府的勢力也都在追查這些人。可查來查去,除了確定盛成玨根本未曾離京,根本查不出太多名堂。

是生是死不敢定論,盛成玨就仿佛突然之間消失了。

不僅他消失,身邊伺候的人也一並消失無蹤。莫聰私心裏肯定盛成玨是遇害,連帶著身邊的人也被處理了。他也懷疑晉淩雲,畢竟除了與盛成玨有過口角的那些人,就只剩下晉淩雲與盛成玨不睦。長公主府那段時日的異常,他並非沒有查到。

長公主府上下對盛成玨失蹤一事口徑一致。明明有諸多疑點,但無論他們如何逼問,就是一無所獲。出入過公主府的人,有幾個不知所蹤。生死不明。唯一能查到的線索,便是那段時日公主府換掉了一批仆從。而南陽王府的人能查到的就只有這些,失蹤的人也去審問過,查不出個名堂。

種種跡象表明,盛成玨失蹤必然與晉淩雲脫不開關系。但沒有足夠的證據,不能貿然指責晉淩雲。何況長公主此人荒唐已久,諸多怪異的舉動在她身上便會顯得不足為奇。以此來指責晉淩雲殺人,要求搜長公主府,根本得不到應允。強行硬闖行不通,南陽王鎮守西北多年,擁四十萬,本就功高震主。一舉一動務必小心謹慎,否則不慎被反咬一口,就等於南陽王府架到火上烤。

瞻前顧後的,自然陷入了僵局。

莫聰在京城這三個多月,帶人幾次闖京兆尹不斷地給大理寺施壓,也暗中搜過長公主府。但關於盛成玨的蹤影,無論京兆尹大理寺還是他搜府的結果,都沒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如今王爺親自入京,遲遲查不出結果,無法給主子一個交代,莫聰當真是焦頭爛額。

這般諸多事情糾結到一起,自己送上門來的徐宴便顯得尤其可疑。

莫聰當初給過徐宴口頭的約定,曾代替南陽王答應徐宴只要他查出東西便欠他一個人情。但實際上,他卻並沒有信任徐宴這個人。

不僅沒有信任過徐宴,反而覺得徐宴形跡可疑。徐宴名聲再大,不過一個無權無勢的書生罷了。莫聰對於手無縛雞之力的酸腐書生雖沒有太多蔑視,卻也不覺得他們能翻出多大的風浪。這個徐宴,到底有何底氣膽敢主動找上門來?

那日之後,莫聰命人徹查徐宴的身家。

不過徐宴的身家清白得很,並沒有什麽太多陰司。何況盛成玨失蹤之時,徐家一家子並未上京。徐宴從頭至尾與盛成玨毫無關系。唯一有可能與盛家的交集便是,幾個月前無故被長公主當街搶人擄進府,差點淪為晉淩雲的面首。

思來想去,無非是為了報復。

莫聰盯著淡淡笑著的徐宴,目光犀利如刀:“你到底是何人?主動找上我的目的是什麽?”他並不相信一個才名遠播的讀書人會如此意氣用事。雖說當街被搶確實受了侮辱,但稍有些腦子的人也不至於為此搏命。為一時意氣與聖眷在身的當朝長公主作對,未免太過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