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沉塘是不可能沉塘, 別說蘇威舍不得。今日蘇恒兄妹三人站在此處,當著他們的面將他們的親生母親沉塘,這是在蘇恒三兄妹的心中紮刺。蘇恒是老太君親自教養長大的,無論如何, 蘇老太君也不想在蘇恒的心中紮刺。之所以說這句話, 無非是逼迫蘇威休妻罷了。

只是蘇威與一般男子不同, 若是當真能做得到這般灑脫, 他便不會忍受這麽多年。

白清樂偷吃的事情他並非不知情, 甚至清楚地知曉蘇楠修不是自己的孩子。即便如此,他當初還是顧念了白清樂的名聲, 只是暗中將兩個孩子丟棄罷了。如今老太太的逼迫,是在蘇威的心裏割肉。他沉著臉,遲遲無法開口說休妻。

蘇老太君看他這沒出息的樣子,泛著死氣的臉由黑變紫, 最終兩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蘇老太君的身子本就不好, 太醫早就說過, 只有一年不到的日子好活。只這一年,蘇家上下小心翼翼地伺候著,根本不敢讓老太君受刺激。蘇老太君這般直挺挺地倒下去,仿佛一記重擊敲在了蘇威的腦袋上。他的臉瞬間煞白,毫無血色:“……娘, 娘?娘!”

蘇老太君倒在地上, 臉色迅速灰敗下去, 人一動不動。蘇威嚇得六神無主, 當下再也顧不上跟白清樂的那些情情愛愛, 抱著老太太便立即往祠堂外跑去。

蘇恒也慌了神, 跟蘇毓交代了一聲, 擡腿便追上去。

蘇威父子倆離開,祠堂中的蘇家人這時候也慌了。蘇老太君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不管是不是因為他們。今日在場之人都難辭其咎。

一時間,蘇家人面面相覷,倒是失了主張。

蘇毓與徐宴對視一眼,夫妻倆與蘇楠修一道也匆匆跟上去。

蘇家一家子人離開,就剩下白清樂一人跪在地上。四周坐著蘇家的族人,場面一時間靜得可怕。蘇家幾位長輩沉默著說不出話來。他們輩分雖高,但蘇威這一脈才是主家。白清樂再是不堪,也是蘇家的宗婦。蘇威不在場的情況下,誰也不敢開口處置白清樂。

氣氛異常的尷尬,白清樂捂著胸口卻暗暗地吐出一口氣。慶幸老太太倒下的及時,讓她逃過一劫。

與此同時,蘇恒已經命人拿著玉牌去請太醫。蘇威抱著老太太回到鶴合院,府上的府醫聞訊趕來,立即就將圍著的人推開,解開衣裳便立即施針。蘇威立在人群之外,兩只手都是抖的。府醫施針的速度非常快,幾針下去,老太太面上的死氣便消退了下去。

蘇毓徐宴等人晚了一步到鶴合院,鶴合院裏兵荒馬亂。不過好在老太太只是一時氣閉了過去。府醫及時施針,老太太的這一口氣喘過來,命算是保住了。

人暈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老太太幽幽地醒過來。

她目光散漫地在屋裏轉了一圈,越過蘇恒蘇毓,直勾勾地落到蘇威的身上。嗓子裏仿佛被什麽卡住似的發出赫赫聲,蘇毓一驚,連忙將人半扶起來。她喉嚨裏似乎有東西,掙紮了半天,驀地一口血噴出來。那噴到了紗帳上,染紅了靠的近的幾人的衣裳。

好半天,老太太喉嚨裏才發出粗嘎的聲音:“……休!你若不休,我死也不會瞑目!”

蘇威仿佛傻了一般立在人群外,腳跟子仿佛生根紮進了地裏,半天沒動靜。蘇老太君看他這固執的模樣,兩眼翻啊翻,眼看著就要背過氣去。沉默了這麽久一言不發的蘇恒將老太太交到蘇毓的手中,驀地站起身厲喝道:“來人!備筆墨紙硯!”

蘇恒這一聲令下,鶴合院的仆從立即拿來了筆墨。

蘇威臉色大變,瞪著眼睛看向蘇恒:“你!”

“你不休,我替你休!”蘇恒不閃不避地與他對視,高挑健碩的身形與父親相差無幾,“你們這些糟汙事兒我已經看膩了,就此一次斬個清楚!”

說著,他不管蘇威又青又紫的臉,走到書桌邊便奮筆疾書寫起來。

老太太靠在蘇毓的懷中,盯著蘇恒終於是笑出來:“好!好!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孩子!”

她一邊笑著一邊臉色越來越晦暗,生氣仿佛握不住的沙子,肉眼可見地流失。蘇毓急得要命,一直催問仆從太醫來了沒有。這個時候窗外還在下雪,太醫來得非常慢。府醫施針也無法挽救老太君頹敗下去的生命力。等到蘇恒那邊休書寫好,老太君的眼睛已經失去了光彩。

等蘇恒走過來,看到老太太的模樣,人都已經木了。

“念!”徐宴斬釘截鐵的一個字驚醒了蘇恒。

蘇恒忙抓起休書便念了起來。

蘇威終於動了,他走過來,聽兒子一字一句地痛斥著白清樂的罪責,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隨著蘇恒最後一個字念完,老太太睜開眼睛:“恒兒,去拿你祖父的印鑒。”

“母親,白氏她經此一事真的知錯了……”蘇威從未遭遇過如此進退兩難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