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徐宴在冀北候府坐了一會兒, 林清宇累了,便隨謝昊一道出來。

人剛走出門,就碰上一臉苦相的李國夫人白清歡。白清歡自然是認得謝昊, 兒子的摯友, 相交多年。她的目光自然地瞥到謝昊旁邊的徐宴身上, 這一眼, 冷不丁被徐宴出塵的皮相給驚了一下。不過林清宇重傷致殘, 她如今是想笑都笑不出來。

苦巴巴地沖兩人勾了勾唇, 寒暄都沒力氣, 端著藥便往林清宇屋裏去。

謝昊看她短短半個月便佝僂得直不起來的後背, 忍不住心中酸澀:“清宇母子也不知做了什麽孽, 要遭這些罪, 受這些委屈。那些個不要臉皮的人反倒是春風得意……”

徐宴立在他身邊瞥了一眼已經關上的門, 忽然問了一句:“為何府上都稱呼夫人為夫人, 而非老夫人?”

謝昊不懂他這麽問何意。

“冀北候的爵位已經落到清宇兄頭上,這般喚, 不是該混淆麽?”

謝昊一愣, 倒是從未注意過這稱呼。

說起來,自從七年前林清宇繼承爵位, 林家就一直這麽稱呼的。謝昊記得曾經有不長眼的姑娘喚林家伯母為林老夫人的,被林家伯母當眾呵斥了。女子的心思向來細膩古怪, 他笑了笑, 道:“夫人也是怕人將她喊老了吧。這女子啊,不管多大年歲,都是怕老的……”

徐宴笑了笑,兩人攜手一道出了林家的門。兩人手裏都還有事,就在門口別過。

馬車吱呀吱呀晃悠地走動起來, 徐宴掀了車窗簾子看了一眼冀北候府。冀北候府與定國公府不相上下,雕梁畫棟。龍飛鳳舞的燙金牌匾高掛在無言正中央,他盯著那三個字看了許久,袖籠裏的修長手指不自覺地攆了攆衣袖,面色有些微微發沉。

林清宇的那條腿不知還能不能站起來,膝蓋的骨頭都踩碎了,治療怕是不易。若是人就此殘了,希望並非出自白皇後之手……

冀北候府離徐家如今的院子頗有些距離。橫跨城南,往城西的方向去。等徐宴的馬車到徐家門前,已經一個時辰過去。人剛進屋,就看到蘇毓在趴在書桌前奮筆疾書。

自從蘇毓打定了主意開始做買賣,府上能派出去的人,都被她派出去做‘市場調研’了。她做買賣之前,做了一份關於‘市場調研’的問卷。打聽了將近一個月,搜集了差不多上千張問卷,已經埋頭在屋裏做了好些天的‘數據分析’。是,市場調研,數據分析。這些個詞匯還是徐宴從蘇毓的嘴裏聽來的。雖然不曾聽過,但顧名思義,徐宴大致能明白她在做什麽。

與在金陵時候走街串巷的跑是一個意思。如今她不自己去,倒是會指使仆從去做這些‘調研’。這些仆從有不少是徐宴從金陵帶過來的,有些是白皇後送來的。雖不太明白蘇毓所謂的‘市場調研’是何物。但明白她的目的以後,倒是比蘇毓自己親自去調研更容易有意外之喜。

徐宴掀了珠簾走進來,才一低頭便就看到紙張上龍飛鳳舞的草書,眉頭不由揚起。

“這是在分析?”

徐宴的聲音輕飄飄地從蘇毓的身後響起,蘇毓一瞬間汗毛炸起來。

大熱天的,屋裏冰釜都不好使,還是熱得厲害。這會兒被突兀地一嚇唬,蘇毓這後背就冒起了汗。她啪地一下擱下筆擡起頭,一雙水靈靈的桃花眼就狠狠地瞪著徐宴。

“怎麽了?”徐宴眨了眨眼睛。

“你是貓嗎?!”蘇毓都服了這人了!不曉得他到底是怎麽回事,明明這麽大的個子,走起路來落地無聲。人走到跟前都叫人沒法察覺,“怎麽一點聲響都沒有!”

徐宴被她這張牙舞爪的怒火給弄得一樂,無辜:“那怎麽辦?你替我鞋底鑲兩塊鐵?”

蘇毓被他噎得一頓,白了他一眼,繼續分析。

徐宴盯著她看了會兒,見蘇毓沒有擡頭的意思,便轉身去了偏房梳洗。他剛從外頭回來,也是出了一身的汗。素來好潔的人一刻無法忍受,趕緊去換。

蘇毓這數據分析寫了幾天,差不多了。剛好寫完最後一個字,擡頭就看到攜了一身水汽進來的徐宴。說起來,男子的皮相變化還真大。從少年過度到男人以後,徐宴的面相肉眼可見地發生了變化。倒不是說變醜,相反,這廝越變越藏不住。

往日那股子青澀的少年氣褪去以後,他就徹底脫離了‘漂亮’這個詞,變成了男子的俊俏。

那雙總是眼睫半遮眼簾仿佛對什麽都漫不經心的眼睛,隨著年紀的增長越發冷清幽深。但偏生他面相生得雅致,一張天生的上鉤的唇角。這違和又融洽的五官長相,將他身上那股骨子裏冷靜的漫不經心,轉變成了一種‘別來招惹我,你惹不起’的桃花相。

蘇毓與他日日面對,偶爾還是會被美色誘惑。嘖了一聲,“如今看你,倒是跟乘風不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