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正宮突然冒出來一個皇子, 這消息不亞於憑地一道驚雷劈在了某些人頭上,尤其是晉淩鉞。晉淩鉞前段日子才被武德帝當眾叱責心胸狹窄,不堪大任。這才沒多久,就有一個五六歲的毛孩子掛到的中宮名下, 硬生生折騰出個中宮嫡子來!

若當真是白皇後所生, 那另當別論。晉淩鉞不至於如此意難平, 但這孩子根本不是。這就是個冷宮瘋子所生的孩子, 生母出身卑微, 連個嬪都不是。人瘋了七八年,孩子走大運被人發現給領到人前來了。這不知道打哪兒來的孩子一冒出來就給定到皇後名下, 就這麽成了中宮嫡子。

“哈?”晉淩鉞屋裏東西砸了一片,地面上全是碎片,“本殿自來不信運道這種東西!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小野狗,毛都沒長齊呢, 也配與本殿搶東西!”

“殿下息怒, 殿下息怒……”仆從跪了一地, 趴著祈求他平息怒火。

耳邊嘩啦嘩啦的瓷器碎裂的聲音, 誰都不敢上去攔。

客卿們人擠在外間,七嘴八舌地勸解。可晉淩鉞正在氣頭上, 話都聽不進耳中, 人根本冷靜不下來。正當眾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其中一個藍衣賞的年輕男子搖著扇子走上前, 忽然笑道:“不過是多了個孩子, 才六歲, 長不長得大還另說,哪裏值當殿下如此動怒?”

晉淩鉞身子一頓,轉過身, 蹙眉看向他。

那藍衣賞的年輕男子正是廖原,是國公府的客卿。不過這段時日,晉淩鉞被諸多事情纏上來,焦頭爛額。廖原便被蘇威委派到禹王府,替禹王做事。

只見他搖著折扇,擡腿便跨進內屋:“殿下,您這是著相了。”

廖原此人年紀不大,但城府極深。長著一張人畜無害的俊臉,說話溫溫和和的極會哄人。若是一般人與他說話時候得萬分留心,稍不留神便會被他套取話去。換言之,這就是個奸詐的狐狸。

做事心狠手辣,不留余地,還十分不怕死。一個連禹王都感嘆藝高人膽大的貨色:“嫡子又如何?記在皇後名下又如何?等他能真的聽懂人話,至少也得十年後。”

他走得優哉遊哉,說話有股蠱惑人心的味道:“皇後多年身處後宮,名聲再好,也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道人家。她一沒位高權重的娘家幫扶,二沒有權臣支持。哪怕陛下當真立中宮這小皇子為儲,這也就是個活靶子罷了。再來,若是陛下當真避長立嫡,那不過是表明了一件事。”

晉淩鉞心裏一動,眉頭擰出了一個結:“父皇根本不願立儲。”

“是的。”

說到底,這還是晉淩鉞與武德帝父子之間的爭端。武德帝如此忌諱已經長成的兒子,寧願從冷宮裏拎出一個無權無勢無依無靠的孩子記到皇後名下去立儲也不願立他為太子,就是不想讓權罷了。

廖原挑明的東西,晉淩鉞如何不明白。

“殿下與其為了一個六歲孩子大發雷霆,不如想法子打消陛下對您的戒備。”廖原是當真藝高人膽大,旁人不敢說的話,他眼眨不眨地就說了,“畢竟殿下下手除掉一個中宮嫡出,還會有更多的中宮嫡出。只要陛下一日不消除對您的警惕,這種事就永遠不會少。況且……”

他勾唇一笑:“如今這個孩子對殿下來說,算是最好應付的一個傀儡。這個孩子無依無靠,除中宮那位能庇護一二,一個能頂事兒的靠山都沒有……”

若是換了旁人,那就不一定有這個恰當。

後面的話他沒說,但晉淩鉞聽懂了弦外之音。

確實,沒有比目前這個‘中宮嫡子’更好應付的了。再來一個中宮嫡子,基本都是母妃健在的。且各宮宮妃的娘家可不像這個“嫡子”這般好對付。一旦有一個被立為儲君,別說後宮裏蘇貴妃的地位受到威脅,朝堂上那些慣會見風使舵的朝臣們,心思怕是也會跟著搖擺浮動。

這人心一浮動,總有人會亂站隊。屆時朝中勢力也跟著重新分割,他還能否穩住如今這般局勢,那就當真懸了,得不償失。

這般一琢磨,禹王的眉頭就舒展開來。他將手裏的花瓶放下,轉過身,細細地思索了起來。

與此同時,天香樓裏,徐宴拿到了一份名冊。

六月中,窗外樹上的知了吱哇吱哇地吵得人心浮躁。徐宴端坐在桌案後面,垂眸凝視著這名冊上的人名兒。其中大多數已經被晉淩雲當場賜死。

他目光落到倒數第三倒數第十個上,一個叫雲秀,一個叫芳兒。兩個人都是晉淩雲身邊得力的人。一個還在晉淩雲身邊伺候,一個見了血被嚇唬得神志不清,人被送出公主府。如今人已經不在京城,瘋瘋癲癲地被娘老子帶著一道去荊州投奔親眷了。

“除了這些人,還有沒有漏網之魚?”徐宴的嗓音仿佛這桌案上的青煙,縹緲又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