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沖動之下, 蘇毓買下了母子兩個人。那人牙子看蘇毓一次性買兩個,還給她抹了零頭。

婦人是不值錢的。年紀大了,姿容不在又瘦弱無力,走兩步就大喘氣, 一般人家是不會買這樣的婦人回去白吃飯。兩人中稍微值點銀兩的是婦人懷中的孩子, 年紀不大, 買回去養大了將來是個勞力。不過孩子木愣愣的, 不說話也不哭,倒也沒值得幾個錢。

蘇毓將母子二人買下來, 指了指地上躺著不知生死的男子:“這個能給我麽?”

地上躺著的男子大張著嘴,面色發黃發黑, 瘦骨嶙峋的。若非偶爾輕微起伏的胸口昭示這個人還活著, 旁人都要以為地上躺著的是一個死人。

人牙子看了一眼蘇毓, 腳尖踹了踹地上的男人。

地上的男人一動不動的,丁點兒反應都沒有。事實上這男人當初到人牙子手中就是個不中用的。手不能提肩部能抗,聽說是京城什麽犯官家的逃奴。一大一小兩個都是。原本該充作官奴的, 但不知什麽原因,輾轉又回到了人牙子的手中。結果沒多久就染了風寒。

從京城到金陵這一路, 這男人反反復復病了好幾回。這回最兇險,滴米未進, 眼看著就要活不成。

想著蘇毓把人要回去也是要埋了的, 人家既然願意白費那個安葬的力氣, 他也不好攔著不是?人牙子往地上啐了一口,很痛快地就答應給了蘇毓。

蘇毓要走了男人, 婦人懷中的孩子眼睛才亮了起來。

那婦人從臟汙的頭發縫隙裏看了蘇毓,見她眉眼清正,眼神冷清卻不嫌棄的看著她們, 立馬就哭出來。嚎啕大哭,她抓著小孩兒的手,跌跌撞撞地沖過來就跪在了蘇毓的腳下。

小孩兒躲在婦人懷中,倒是沒受多大的傷。除了臉上臟以外,蘇毓注意到他有一雙非常奇特的眼睛。黑黝黝的,非常大,也過分的安靜。婦人撲過來跪下,他沒有立即跪。但在扭頭看了一眼地上不知生死的男人,猶豫了一下,他抿著嘴跪了下來:“多謝主子的大恩大德。”

一大一小兩人給蘇毓磕頭,蘇毓無奈:“都起身吧,往後就跟著我了。”

一共十五兩,男孩兒十兩,婦人只能值一半。一大一小搭一個快死的男人。蘇毓去了一趟瓦市,帶回了一匹騾子三個人。林清宇看她不方便,便讓自己的馬車送她一程:“若是放心我的話,這騾子就交給我吧。一會兒我讓下人給你送到徐家去。”

蘇毓還有事要去桃娘的住處,不過,眼看著男人快斷氣了,她還是先帶著這三個去了回春堂。

來得巧,今日回春堂裏人不多。零零散散的幾個人看到人進來,抓了藥就走了。老大夫是認得蘇毓的,畢竟似蘇毓相公那樣出眾皮相的男子太少見。那日驚鴻一瞥,老大夫可不就對這小夫妻倆印象深刻?此時看蘇毓跟一個相貌堂堂的男子帶了三個人進來,立馬就站起身:“這是,怎麽了?”

林清宇指使了下人去幫襯,幾人將已經昏迷不醒的男子擡到了椅子上。

昏迷的男人早已瘦脫了相,衣裳破破爛爛地穿在身上,空蕩蕩的。老大夫走過來一看就哎喲了一聲。都說醫者父母心,老大夫急忙走過來。也不顧男子身上臟汙和臭烘烘的味道,抓起男子的手便號起了脈。這邊他號脈,一旁就有別的大夫替婦人收拾。

婦人挨了不少鞭子,身上血跡斑斑。

回春堂的大夫有三位,出了一個出館上門看病去了,另外兩個大夫人都在。那大夫今日不坐堂,但人在後頭待著不安心也就過來了。此時見婦人一身血,忙給婦人把了脈。婦人傷的重,但她最大的事兒不是傷而是餓。給了她一瓶傷藥,也寫了方子。

婦人感恩戴德的,看著新主子蘇毓,眼睛都快盯出花兒來。

昏迷的男人確實病的重,他身子骨本就瘦弱,感染風寒以後沒有養,拖著拖著拖出了肺病。不過如今還沒到最嚴重的時候,治是能治,但怕是要吃一段日子的藥。一直沒說話的小孩兒聽說要吃一段日子的藥,立即看向了蘇毓。那雙黑黝黝的眼睛裏全是焦急,生怕蘇毓會覺得費錢就不要這男子了。

婦人也一樣,一大一小兩人巴巴地看著蘇毓。那小孩兒嘴抖了又抖,眼淚都在眼圈兒裏打轉。

蘇毓還是那副冷靜的模樣,看不出心思:“能治就好,抓藥吧。”

一句話落地,一大一小就又要跪。

那婦人人已經跪在地上,眼淚大把大把地掉。她激動的不得了,事實上,今日若非蘇毓買下他們,人牙子就要將男人埋了。她嘴裏嘀嘀咕咕的,語無倫次地感恩蘇毓。蘇毓懷了身孕日子還淺也不方便大動,便無奈道:“別跪了,跪得我眼暈,好好照顧他吧。”

那婦人一聽,忙爬起來,點頭如搗蒜的保證不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