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蘇毓不是瞎的, 也不是感覺失靈,如何感受不到身邊芳娘那不大友善的目光?

平靜地迎上芳娘的眼睛,那邊芳娘卻又好似沒了底氣一般移開視線,很快就轉頭去與旁人寒暄起來。蘇毓眸色暗了暗, 覺得這裏頭有些古怪。但她對芳娘此人知之甚少, 穿過來便沒繼承毓丫的記憶。除了賣刺繡那一日鬧了不愉快, 也不曉得毓丫往日是不是與她結過仇。

也是直到坐下的這一會兒,這群不明芳娘是何種身份的人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位就是涼亭中小婦人說的定國公府的嫡二姑奶奶。

商人婦, 見識再多,也就僅限在金陵城富貴人家圈子的內眷這一方小天地。這定國公府嫡二姑奶奶是個什麽身份她們弄不清楚,只曉得很尊貴便是。得知了芳娘的身份以後, 那奉承的話流水似的冒出來, 能說得比花圃裏開的花兒還漂亮。芳娘嘴上雖然不說,心裏聽著覺得美滋滋。時不時再點點頭,應上個一兩聲的, 立馬引來更殷勤的好聽話。

蘇毓冷眼在一旁看著, 也不參與,眼看著時辰一點點的過去,前頭說話的男人們過來了。

徐宴牽著徐乘風踏入花棚的一瞬間, 議論紛紛的花棚瞬間一靜。

真的,蘇毓真的已經麻木了。徐宴父子倆也麻木了。

皮相是天生的,爹娘給的,徐宴也無從選擇。此時牽著玉雪可愛的男娃娃,十分相像的一大一小兩人緩步走到蘇毓的身邊, 一看就是和諧的一家子。雖然早前在花園就已經遠遠地看到一回,此時貼近了看,更覺得這姓徐的寒門學子當真是俊秀無雙。

一群人眼珠子盯著這一家三口, 直到徐宴撩了袍子坐下。看著相貌絕佳的一家三口,再一次驚艷這一家子的‘親子裝’。哪怕沒太貼近,那夫妻親近其樂融融的感覺立即就顯出來。

坐在主位上的柳家夫婦是第一次見徐宴,尤其柳夫人。甄婉在她耳邊提過不止百十次的徐宴,她從未想過徐宴真人是如此長相。當真是年輕人裏少見的芝蘭玉樹,清雅俊美。

虛眼覬了一下手邊的侄女兒,果真看到她癡醉的眼神。柳夫人的眉頭慢慢就皺了起來。

芳娘目光在徐宴身上繞了一圈兒,心裏突然就梗住了。

倒是忘了徐宴,就如同雙門鎮王家莊對徐宴才子之名的篤信。芳娘在雙門鎮那麽多年,對徐宴必定能一舉鯉魚躍龍門也有種旁人不能理解的迷信。想著,若是徐宴將來進京趕考,做了官,蘇毓便一躍成了官夫人。屆時再傳出點什麽風聲,她這國公府的二姑奶奶可就做不成了!

心裏忌憚,各種一臂的距離,芳娘時不時地偷瞥徐宴。不過想來也怪,往日聽說徐宴對毓丫不聞不問,如今瞧著怎麽夫妻倆離了王家莊反倒和睦起來?

徐宴將乖乖坐在爹娘中間的徐乘風抱起來,放到自己的左手邊,坐到正中間去。

剛準備喝蘇毓給他倒的一杯蜜茶的徐乘風冷不丁:“???”

蘇毓看了他一眼,徐宴接過蘇毓手中的茶壺,為她斟了一杯茶:“等散了席,咱們便家去。”

他聲音是貼著耳邊蘇毓耳邊說的,熱氣撲在蘇毓的耳畔,她沒忍住瑟縮了一下。見眾人的目光時不時地看過來,蘇毓也有些如坐針氈,點點頭:“獻了賀禮,稍微用點兒就走。在外頭的宴席也不便於吃太多,等咱們回家,我給你們做吃的。”

徐宴眼睛倏地亮了一下,點頭:“嗯。”

吉時一道,捧著菜品的仆從侍女們魚貫而入。

雖說如今已經是三月底,天兒還是有些涼。這宴席設在柳府後院的桃林裏,四周是粉得晃眼的桃花。雖說頭頂有個花棚做遮擋,四面還是竄風的。菜品端上桌案,沒一會兒就涼了。菜品剛上,酒水隨後就上了。金陵不像京城,京城男女不同席,金陵就一家子設一席。

如今男女齊聚一堂,底下的人又都是嘴皮子厲害的,忍不住說吉利話來。

一人唱戲,兩人搭,三兩句一來回,這酒宴就熱鬧起來。

徐家這邊桌案上的是梅花釀,就立即小小嘗了一會兒。是雖說沒有太多的甜味兒的,花香味卻很足,倒是挺適合女子和酒量淺的人用的。蘇毓本身的酒量不淺,畢竟每晚一杯睡前紅酒。但毓丫是沒喝過酒的。怕喝多了失態,嘗了一下覺得酒味兒有些濃,便沾了沾唇就放下。

徐乘風吸著小鼻子在被子邊緣嗅了嗅,許是就得很香,偷偷拿手指沾了一點嘬嘴裏。被蘇毓發現了,狠狠捏了一把小屁股,嘟著小紅嘴兒乖乖地坐好了。

就過三輪,就到了獻賀禮的環節。

蘇毓沒想到古代也搞這麽形式化的東西,但看著眾人都放下杯盞,一個一個地往上獻賀禮。就莫名有種荒謬的感覺。金陵在大歷最南邊,天高皇帝遠,都說柳太守是金陵城的土皇帝。如今一看,還真有那麽點兒意思。也不曉得金陵設沒設監察處,這般場面被舉到京城,不曉得會不會鬧出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