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檀香(第2/2頁)

寧子露卻像是聞不到一樣,全無異樣,禮貌地站在太後寢房門口:“皇祖母,是我。”

李太後認得她的聲音:“進來。”

一推門,便看到李太後跪坐在蒲團上,而她面前是一尊大威德明王像,六面六臂六足。

李太後口中默念著什麽,在青面獠牙的大威德明王像之下,即便被那不會動的眼珠子狠狠注視著,亦是絲毫沒有害怕,只是無言地磕了個頭。

“回皇祖母,拿到了。”

寧子露恭恭敬敬地遞上一個油紙包,被李太後看也沒看地接過,隨即打開,放到鼻邊嗅了嗅。

七公主心想,這殿裏的味兒這麽重,她對著幾根頭發,又能聞到些什麽?

沒成想,李太後銳利地眯起了眼睛:“這不是淳寧的頭發。”

“皇祖母明察。”寧子露無辜,“這正是孫女親手從淳寧郡主頭上拿到的。”

“真是你親手拿到的,淳寧郡主的頭發?”

“千真萬確。”

太後回想著手下稟報的消息,寧子露確實去司天台專程尋了柳離,便不疑有他,再次抿著唇觀察了一陣,隨即細細凝眸看去。

因上了年歲而略顯渾濁的雙眼此時格外清明,用指甲撚著其中一根,將它拎了出來。

“這根不好。”

“這根也不好。”

寧子露耐心地等著太後挑了半晌,最終,油紙包裏只剩下了一根最後的發絲。

太後道:“是了,就用這根。”

她很快將那發絲放在面前的蠟燭上燒了,燃出的灰燼簌簌落在油紙包裏,積了薄薄一層。

“拿去抖進我床下的壇子裏。”太後將紙包好,又交還給了寧子露,“一點都不能少。”

“遵命。”

外頭的燭花偶爾劈啪作響,寧子露進了裏間,把太後所說的壇子緩緩拉動,亦是發出不小的響聲,令人聽得分明。

她看著紙包裏的頭發灰,只覺得無趣極了。

寧子露清楚得很,這些年太後表面上在廟裏“吃齋禮佛”,實則並非如此。

太後確實信奉佛祖,可她同時也相信那些來路不明的巫蠱之術,在廟裏養了一幫不知從哪裏來的巫人,盡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把廟裏弄得烏煙瘴氣。

寧子露想,若是哪一天佛祖顯靈,定會將這些人全部狠狠罰一通。

也不知太後聽信哪個巫人之言,相信只要讓年齡相仿的未出閣處子親手拿到某人的頭發,便能憑此詛咒其上下三代不得安寧,奪其福運,化為己有。

寶安的母親已經逝世,太後對她的恨意本來已沒那麽強烈,卻在宴席上看到柳離的那一刻,又故態復萌,欲咒之而後快。

但寧子露可不信這個。

她是拿到手了沒錯,可這紙包裏包著的,壓根就不是柳離的頭發,而是她隨手從侍女那裏弄的。

壇子都已經拿出來了,寧子露卻也沒有按照太後的話將灰燼倒進去,而是輕輕吹了口氣。

“呼。”

那些東西隨即散落在空中,消失不見,油紙包裏已然空無一物。

寧子露面無表情地想,不知道太後還要折騰多久,整天鉆研這些邪門歪道,看著便令人心生不快。

好像,最近在這宮裏頭唯一讓她覺得有趣的,就是那天,在淳寧郡主宮門口看到的那個會吵架的小丫頭。

若是把那個丫頭要過來解悶,也不知淳寧郡主會不會同意。

她揉了揉鼻子,裏面塞著東西,這就是她能忍受這氣味的秘密。

又是無趣的一天。

*

寧子笙悄然出現在柳離房間裏已經成為了一個約定俗成的慣例,只不過今天稍微晚了些,晚到柳離險些沒撐住,沐浴完直接趴在榻上,眼睛半閉半睜,困得不行。

“起來。”她輕聲喚柳離,“發還濕著,等下再睡。”

“……不。”柳離嘟囔著,完全不想動彈,將腦袋埋得更低了點,“我困。”

寧子笙看這副模樣,知道大概是叫不動了,只得拿了一旁的巾帕來,將她的頭發裹在其中揉搓著。

還好頭頂都已幹得差不多了,只余下些發梢,費些時間,慢慢也就擦好了。

隨即,她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裏。”寧子笙把那縷發絲遞到她眼前,“你看。”

柳離胡亂伸手摸了一把,沒覺得有什麽不對:“怎麽了,不就頭發嗎。”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在這個時代,所有人都對頭發很是珍視,更何況女子還要梳高高的發髻,不會輕易動自己的頭發,有人甚至一蓄就蓄十數年。

柳離亦是如此,可如今位於腦後的一縷,竟無端比旁的缺了一截。

寧子笙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