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灼傷

那縷頭發少得並不算明顯, 大約也就短了一兩個指節的長度。人的發尾若沒特意修剪過,本身就是略為參差不齊的,這麽說來, 倒也正常。

可寧子笙日日看著柳離, 幾乎對每一處都了若指掌,竟從來不記得有這麽件事。

不過, 饒是她記憶力再好,也不可能事無巨細地回想起發梢的整齊程度, 故而此時無法下個定論。

“別想了。”柳離仍是趴著, 挪右腳蹭了蹭寧子笙, “我還沒禿, 別著急。”

“……誰說你禿了。”寧子笙被她這麽一打岔, 啞然失笑,只道是自己多疑了, “今兒怎麽這麽累?”

柳離慢慢地翻過身來, 嘟囔道:“忙啊, 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忙著向上天求個選秀的吉日,但至今也沒什麽好兆頭, 明天還得繼續幹活兒。而且, 今天寧子露還來給我添亂, 莫名其妙跑來說了幾句話,又跑了。”

“寧子露?她來做什麽?”

“說要在司天台轉轉, 也不知道存的哪門子心思, 結果又沒呆多久就走了。”

“……是麽。”雖仍是略為不解,但瞧著她已經困得不行的模樣,寧子笙也沒再多問,一切還是等明日醒了再說, “你安心睡吧。”

柳離“嗯”了一聲,隨即闔上眼睛,再沒答話,像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人是睡了,可被褥都沒蓋好,燈也沒熄,還有許多事情留給小九殿下為她做。

寧子笙替人把頭發撩開,免得亂打滾的時候扯到,又將被褥細細拉高。

剛想回首去把燭吹了,觸碰到柳離的手時,卻覺得格外冰涼。

暖手爐就在一旁,寧子笙將它夠了過來。可即便用暖爐貼著柳離的兩只手,那冰冷也仍是半分無減。

又一同塞入被褥裏暖了一會兒,卻還是照舊。

怎麽回事?

不,不止是手,就連柳離的臉色也似乎變得比以往蒼白了些。即便被暖調的昏黃燭光映著,也一眼就能看出來嘴唇全無血色。

明明方才還好好的,乍一入睡,卻肉眼可見地虛弱了起來。

寧子笙很快察覺到了不對,探向柳離的額頭:“嗯?”

莫非是生病了?不對。

在這個季節,常染的是風熱或風寒,人的身體應當會稍稍發熱才對;況且,不論是什麽病症,都不會讓人的體溫一下子降得如此誇張。

可寧子笙所感受到的,卻是刺骨的寒意,讓她指尖忍不住一顫,就像是把手埋入了厚厚的一層雪中。

再怎麽說,這都絕不是屬於活人的溫度。

“柳離,醒醒,醒醒!”

寧子笙一邊去掐她的人中,一邊在她手腕上搭指摸著脈,卻什麽也沒摸到。

連帶著她自己的心跳也幾乎凝滯了片刻。

不會,人方才還好好的,怎麽會忽然就這樣……

半晌,脈搏終於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證明最壞的結果沒有發生,寧子笙憋著的一口氣終於松了下來,抿著唇繼續查看情況。

全身各處都是冰的。

隨即,她看到柳離皺了下眉,小聲念叨:“別吵我睡覺。”

和平日裏的口吻如出一轍。

而不過須臾,柳離額頭和各處皮膚又在下一刻變得溫溫熱熱的,前後的溫度反差,幾乎要將寧子笙灼傷。

呼吸均勻,脈象穩定,是活人的狀態。

寧子笙險些以為方才經歷的那一切全是自己出現的幻覺。到底怎麽回事?

她沉默地起身,思緒很亂,卻一不留神將身後的茶杯碰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如此動靜並沒有把柳離吵醒,她實在是太累了,沾枕即睡。

寧子笙出神地盯著這些碎瓷片,接連發生的所有事讓她既害怕,又心神不寧。

身後是木椅,可盛著茶水的杯子又怎會放在木椅上,柳離從不是亂擺東西的人。

眼皮劇烈地跳了起來,讓她更加心緒紛亂。

她從來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可此時卻莫名覺得,這些種種異常,都像是上天在向她暗示些什麽。

會是什麽,又能是什麽呢?

寧子笙坐在床邊,愣了半晌,都沒能平靜下來。

那種身邊人生命流失的感覺,哪怕只經歷了短短的一瞬間,都讓她絕望不堪。

不會發生的,一定不會發生的,都是假的。

這會兒,柳離的雙手已經被暖爐烘得熱乎乎的,寧子笙更衣後吹了燈,輕輕將它們貼在自己的胸口。

溫度和心跳,是活著的證明。

她摟著柳離的身體,無措得像個三歲的小孩,只能笨拙地抓緊一切自己能抓緊的東西。

*

而此時,柳離置身在其他人無法看到和進入的夢境中。

夢裏面詭異地沒有任何場景,滿是大片大片的黑色幕布鋪在眼前,遮蔽她的雙眼,令她什麽也看不見,和失去視覺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可聽覺並沒有被封閉,她能聽到有人在耳邊叫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