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表演沖動

按照蘭斯的構思，“水果硬糖”依舊將會以海莉作為主角、傑夫作為配角，呈現出一台二人轉的好戲。但整部電影的表演重心卻會壓在傑夫的肩頭。

尤其是傑夫從獵人身份轉變為獵物之後，情緒的變化將會成為牽動著故事主線的發展，從一開始的極度否認，傑夫需要讓觀眾對他的處境感到同情，讓所有人相信他的清白，認為海莉不過是一個妄想症的瘋子；到秘密被發現之際的羞愧、堂皇、憤怒，此時要求將觀眾的憤怒推向極致，傑夫的反應更是刺激了觀眾的情緒，觀眾必須站在海莉這一邊，甚至是恨不得親自動手執行懲罰，這一段也是最為困難的部分，在短時間之內必須將情緒引爆，傑夫的嘴臉將決定成敗。

隨後海莉開始執行閹割，傑夫完全就是砧板上的肉，沒有反抗能力，這也導致了觀眾對傑夫的情感開始變得錯雜，一方面因為他戀童癖的身份而感到憤怒，知道必須嚴厲懲罰這樣的慣犯；一方面卻又因為海莉的殘忍和血腥而感到害怕，甚至似乎有些同情傑夫的處境。

進入故事後半段之後，傑夫開始嘗試逃脫鉗制，他一度獲得了提前終止這場災難的機會，“911”的號碼只需要按下通話鍵就可以了，但他卻選擇了殺死海莉、掩蓋事實，就好像他當初殺害了多娜一樣。於是，他與海莉發生了肢體沖突。

在這一段之中，觀眾的情緒始終是搖擺不定的，時而站在海莉這一邊，時而又無法對傑夫完全排斥。一直到結局的震撼來臨，海莉和傑夫的處境將會讓觀眾產生各自的反思，在觀影結束之後思考才剛剛開始。獵物和獵人的位置真正地完成了變換。

可以說，傑夫需要令人厭惡，又令人同情，令人排斥，卻又令人恐懼。這樣一個角色，本身就錯綜復雜，而且劇本留給角色的表現空間十分有限，演員需要抓住每一個鏡頭、每一個轉折、每一個細節將情緒帶出來，不僅僅是表演功底，同時還需要表演氣場。也許，僅僅只是一個眼神，就足以讓觀眾折服。

“沉默的羔羊”裏，安東尼·霍普金斯（Anthony Hopkins）就奉獻了這樣的演出，僅僅二十一分鐘的演出就摘下了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的小金人，這也是影史出場時間最短的影帝得主。

在這部作品裏，安東尼幾乎沒有多余的肢體語言，僅僅只是靠眼神和說話的神態來體現漢尼拔這個睿智優雅、風度翩翩的心理學教授兼吃人狂魔，即使是一言不發，安東尼的表演也充滿了魅力，讓觀眾對他有種復雜的感受，一方面希望他和美麗的女主角相互發生點什麽，但另一方面又對他充滿了恐懼，你永遠猜不透他下一步會做什麽。

這一形象也是電影史上最成功的角色之一。

當然，傑夫和漢尼拔還是有所不同的，漢尼拔是掌控主動權的那一方，所有觀眾的情緒始終握在他的手中；而傑夫則是被迫掌握主動權的那一方，而且在電影裏還丟失了自己的主動權，觀眾對他的情緒是十分錯綜復雜的。

但不可否認的是，如果蘭斯能夠將這個角色按照預期寫出來，傑夫無疑也將會是閃耀大屏幕的一個角色。

這讓蘭斯不由自主開始思考：如果由他來飾演這個角色，他會如何表演？

微微擡起眼睛，他試圖卻接觸海莉的視線，但卻慌張地垂下眼簾，可隨即他又再次擡起眼睛，力作泰然地看向了海莉，試圖用大人的成熟語氣說服海莉將自己松綁。可是海莉卻不打算給他辯解的機會，一步接著一步地逼迫著他，這讓他有些慌亂，“戀童癖！”當海莉說出這個詞匯時，他的瞳孔開始劇烈地震動著，內心最深處的秘密被揭開了一個角落，那種恐懼幾乎讓他想要鉆入地洞裏，迅速逃走。

不對，這樣的表演方式太過膚淺，而且也太過明顯，最重要的是，這也不符合傑夫的心理軌跡。

當秘密即將被揭穿時，傑夫的第一反應是懦弱，想要逃避現實，就好像逃避吉奈爾離開他的現實、選擇了未成年兒童來作為避風港一般，此時他的第一個反應也是想要逃避。在這一刹那，他應該是瘋狂的，回歸性戀童癖患者的典型特征——沖動型犯罪。可不僅僅是瘋狂，刹那間的瘋狂之後，隨之而來的應該是羞愧和恐懼，未成年兒童本來是他的避風港，此時卻被發現了，那種怯懦幾乎將他吞噬，仿佛整個人都即將崩潰，卻又不得不武裝自己。最後是否認，他下意識地否認，就好像拒絕承認吉奈爾已經不屬於他一般，否認現實，但他的否認卻顯得心虛浮躁，猶如行走在高空繩索一般。

所以，一開始不應該是回避視線，也不應該是瞳孔震動。

倒吸一口涼氣，他仿佛渾身的肌肉都僵硬住了，目不轉睛地看著海莉，眼神突然一亮，可是沒有來得及將情緒表達出來，他就垂下了眼簾，緊緊咬住了自己的牙齒，脖子上緩緩浮現的青筋可以看得出來他壓抑的情緒，但隨即他就低下腦袋，不自在地扭了扭身體，試圖揭開身上的繩索，他的掙紮是如此無力，因為眼底的恥辱和懦弱正在占據他所有的心神，他根本沒有心思去擺脫束縛，只是想要把秘密重新掩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