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角色探究

許多編劇都會忽略台詞的力量,一方面是忽略台詞對劇情的烘托和鋪墊,編劇往往會用大量台詞作為轉場或者鋪墊空白使用,讓台詞變得了無生趣。在這方面,參考昆汀·塔倫蒂諾的話嘮電影無疑是最佳範例,其中以“低俗小說”為最,表面看來那些啰嗦的台詞沒有任何意義,他們甚至在討論麥當勞漢堡在不同國家的不同叫法,但這些對話都會在後文繼續被提及,不僅古怪風趣,而且有章可循,並且貫徹始終,台詞的鋪墊與剪輯的技巧相映成趣,制造出截然不同的觀影體驗,並對劇情起到推動作用。

另一方面則是忽略台詞對角色塑造的作用,編劇往往會偷懶,寄希望於由演員來完成這一工作,尤其是在方法派演技盛行的好萊塢,即使沒有台詞,演員也會根據劇情和角色進行自我解讀,然後賦予台詞意義,但編劇卻丟失了台詞和角色本身的依托。在這方面,伍迪·艾倫的話嘮電影則是個中典範,以“安妮·霍爾”為例,電影裏的男主角和女主角那些看似沒有任何意義的對話,其實都依托著他們各自的生活階級、各自的精英教育、各自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還有他們各自的人格、形象和個性,喋喋不休的話語成為了表演手段,在沒有任何“方法派”表演的支撐之下,觀眾對於角色形象卻無比深刻。

但是在現代好萊塢,越來越少編劇願意挖掘文字習語本身的魅力,毫無文學修養的導演只能越來越倚重動作場面和視覺特效。“珍珠港”就是如此,如果不是用來惡搞,電影裏沒有任何一句台詞具有價值,更不要說所謂的余韻了。

蘭斯在撰寫“借刀殺人”劇本時,就對台詞進行了精心安排。包括人物塑造,包括劇情推動,包括氛圍營造,台詞的力量都功不可沒。這一次的“水果硬糖”也是如此,故事的核心是獵物和獵人立場的不斷轉變。

在一開始,人們都以為傑夫是獵人,海莉是獵物;隨後兩個人位置變換,支撐起了故事的後半部分;但到了最後,傑夫和海莉都是獵人,也都是獵物,真正丟給觀眾的反思,才是電影的核心,於是,電影成為了獵人,觀眾成為了獵物。

蘭斯想要達到這樣的高度,就必須對傑夫和海莉兩個角色進行深入研究。

首先是海莉這個角色,她為什麽會想要對戀童癖進行報復,又為什麽會選擇以身犯險的方法,而不是報警?這將會成為支撐整個電影內涵思想的核心。但在布萊恩的劇本之中,對於這一點卻幾乎沒有任何闡述,僅僅只是暗示了海莉朋友的失蹤與傑夫有關,但問題就在於,僅僅只是自己朋友的失蹤——甚至是死亡,就讓海莉做出了如此出格乃至可怕的事,就讓海莉做出了閹割這樣慘無人道的決定,這似乎說不過去。

所以,在上一世,人們觀看完電影之後,最大的感覺是不適感。他們一方面知道傑夫的做法不對,但由於電影裏沒有表現出來,所以痛恨沒有那麽真實;另一方面則因為海莉的過激舉動而毛骨悚然,甚至引發了許多人譴責海莉的動用私刑的行為。這也是電影結束之後,關於傑夫和海莉之間爭論如此激烈的原因。

事實上,仔細研究劇本就可以發現,事情根本不是如此。

在故事裏,海莉先是假裝要閹割傑夫,她用了大量的心理暗示讓傑夫相信自己被閹割了,這對觀眾造成了心理折磨,但她實際上根本沒有進行閹割,後來傑夫掙脫束縛之後就觀察了自己的下半身,沒有絕望,反而是放心了下來。這是第一步。

隨後,海莉故意留下了空隙,以“洗澡”為由,給傑夫了足夠時間掙脫。傑夫成功擺脫之後,他有機會報警來結束這所有一切,但他卻選擇了以牙還牙,決定殺害海莉。其實,此時海莉就留給了傑夫選擇空間,傑夫的選擇將決定後續走向。傑夫選擇了報復,於是海莉躲藏在浴室裏,用電擊槍擊昏了傑夫,展開第二次折磨。

隨後,海莉以傑夫的初戀為要挾,逼迫傑夫帶著繩套從二樓跳下來,完成上吊自殺,否則就將傑夫戀童的事實公布於眾,讓他聲名掃地。傑夫選擇了跳樓,電影就此結束,此時觀眾的心理折磨達到了巔峰,對海莉的“惡行”更是無法接受。

但海莉實際上根本就沒有想要傑夫死亡,海莉留下的繩索足夠長,傑夫跳下去之後繩子根本沒有拉直,還可以聽到傑夫落到草地上的聲音。這也意味著,海莉又一次玩弄了傑夫,讓他以為自殺就可以洗脫罪名,顯然,對於傑夫來說,名譽已經大於生命——就好像之前選擇放棄報警、私下解決一樣,這一次他選擇了名譽、放棄了生命,當心理極度恐慌的狀況下,卻發現繩子是足夠長的,自己掉到了一樓草地裏。“想死,卻不能死”,這才是海莉的終極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