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狂熱贊賞

“抽離所有色彩的黑白畫面之中,大紅色的長裙,墨綠色的跑車,湛藍色的眼睛,芥末黃的皮膚,還有熒光色的剪影。蘭斯洛特·施特雷洛打翻了調色盤之後,用繽紛的色彩作為武器,在一塊黑白畫布上,構建出了一座沒有法律、沒有道德、沒有底線的黑暗城市,在這裏,犯罪才是真理,暴力才是永恒,邪惡才是正常。

昆汀·塔倫蒂諾曾經在‘低俗小說’之中將台詞的魅力推向了巔峰,睿智而譏諷,生動而深刻,即使抽去畫面,電影也可以成為精彩的評書使用。故事裏的角色永遠都在聊天,永遠有趣、搞笑,嚇得要死或者膽大包天。許多電影的對白僅僅作為鋪墊或推動劇情使用,沒有人願意挖掘文字語言本身的魅力,昆汀做到了這一點。

蘭斯洛特·施特雷洛在‘罪惡之城’之中將畫面的魅力推向了極致,即使抽去聲音,電影也可以成為絕妙的畫作藝術品來欣賞——不是用電腦視覺特效堆砌出來的鏡頭,而是一幀一幀構思搭建起來的精致畫面,從拍攝角度到場景設置,從燈光運用到色彩使用,甚至於人物的移動方向、肢體語言都飽含深意。對於電影來說,畫面是必不可少的表現手段,但卻沒有人願意將畫面效果帶來的反思和回味真正挖掘出來,蘭斯做到了這一點。

電影開篇就有這樣一個畫面,殺手懷抱著女人的屍體,跪坐在高樓大廈的頂樓,風雨肆虐。女人穿著一襲鮮紅色的長裙,殘留著一口氣,並沒有立刻死去;殺手緊緊地擁抱著女人,仿佛在細細地感受著她的體溫,雙膝跪地的姿勢顯得如此虔誠,眉宇之間的落寞在犀利的光線之中若隱若現;一根根雨絲從高空落下,墜落在他們身邊,輕輕漾起漣漪,四周不斷吹起的狂風讓人不寒而栗。

這個畫面絕對沒有那麽簡單。殺手的良知與冷酷形成鮮明對比,女人的死亡與紅裙的鮮活形成鮮明對比,狂風驟雨與生命消逝形成鮮明對比。如果仔細觀察的話,還可以看到城市的朦朧燈光籠罩之下,在背景高樓裏有這一起群體鬥毆事件正在發生,而周圍的人都在圍觀著,並沒有人報警,就好像‘搏擊俱樂部’一樣。

僅僅只是一個畫面,施特雷洛就用色彩和光線迅速勾勒出了這座城市的面貌,甚至是兩個角色的性格和處境,根本無需台詞,也無需配樂,畫面就已經講述了故事,一切都擺放在那兒,等待著觀眾的細心發現。施特雷洛的畫面總是有弦外之音。”

這篇評論來自於大名鼎鼎的羅傑·埃伯特,繼“借刀殺人”之後,羅傑又一次撰寫了專業評論,刊登在了自己的個人網站上。僅僅是這一個細節就可以感受得到,羅傑對蘭斯的推崇和喜愛。

在評論之中,羅傑按照常理出牌,對“罪惡之城”的影像風格進行了分析,但分析角度卻顯得與眾不同,將蘭斯作品對鏡頭的運用上升到了理論高度,第一次讓人們感受到了蘭斯作品的獨特。除了“後天”之外,蘭斯的其他三部作品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這一點,這也讓外行人們第一次真正地窺見到:為什麽蘭斯能夠連續兩年贏得奧斯卡最佳導演提名!

不過,羅傑對“罪惡之城”的評價可不僅僅如此。

“改編自同名原著漫畫的‘罪惡之城’采用了環形結構講述了四個篇章,顧客是上帝,艱難的告別,殘忍殺戮,黃雜種。但這部作品和‘低俗小說’那驚世駭俗的打亂線性結構不同,四個故事並沒有被拆分成碎片,重新排列組合,而是以類似於四個平行故事的方式,從個體到整體,又從整體化為個體,呈現出了這座罪惡之城的全部面貌。

以一場無法追根溯源的殺戮開始,揭開了罪惡之城的序幕,罪惡之花緩緩盛開;又以一場黑吃黑的殺戮結束,宣告了罪惡之城的徹底混沌,掐滅了最後的一絲希望。

施特雷洛用獨一無二的視角詮釋了弗蘭克·米勒曾經描繪出的這座罪惡之城,卻又賦予其更加深刻而沉重的現實意義:當正義不再成為抵抗邪惡的手段,當人們開始習慣漠視犯罪,當自我利益開始淩駕於所有事物之上,罪惡之城就是我們的未來。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話題,因為我們始終堅信著,‘罪惡之城’裏無法無天的混亂景象是不可能成為現實的,就好像我們堅信著‘後天’裏的世界末日不會到來一樣,也如同1592年我們拒絕相信日心說一樣。

單純將‘罪惡之城’割裂來看,施特雷洛為我們展現出了一個混亂而黑暗的世界,政府機關形同虛設,僅僅成為了避免暴力進一步蔓延的防禦手段;宗教信仰墮落黑暗,將信仰的利刃演變成為謀取私利的借口;正義英雄自顧不暇,沾滿鮮血的雙手已經忘記了所謂的伸張正義,淪為只是以暴制暴的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