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第2/2頁)

雨翔像聽噩耗,半天回不過神。他在口袋裏捏住十塊錢的那只手緩緩松開,搜尋出兩枚硬幣,遞給車夫。

車夫把錢放在車頭上那只破箱裏,扯著嗓子說:“這個學校好啊,小弟弟半只腳踏在大學裏了。”

雨翔把錢榮從被子裏嚇出來。錢榮指著他一身的水,吃驚地說:“你冬泳啊?”

雨翔搖搖頭。

錢榮“噢”一聲,怪腔說道:“社長大人,失戀了也不必這麽想不開,哪個英雄把你從河裏撈出來的?”說著佩服自己明察秋毫,開導雨翔:“愛情誠可貴,生命價更高,留得小命在,不怕沒柴燒。凡事要向前看,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為一個區區susan而尋死呢。by the way,蘇珊她漂亮嗎?”

雨翔冷漠地說:“沒有,外邊在下雨。”然後身上像被電了一下,跳起來說:“你——你,你怎麽知道我和那個——我沒——”

錢榮摸出一封信,說:“你寫給她的信,以後記得,寄信要貼郵票,否則呢……”

雨翔渾身燙很難受,奪過信,說:“你怎麽可以拆我的信。”想想信裏的一腔真情獻給了錢榮,羞得想跳樓。

錢榮說:“沒想到啊,一個男的深情起來這麽……哎,真是沒有想到,哇——cow嚇人……”

雨翔的血液都整隊集合了往頭上沖,他不忍心再看那封信,逼迫自己忘了裏面寫些什麽,罵錢榮:“你太不像話了,你……”

錢榮道:“你別忘了你昨天晚上在哪裏逍遙?我一報告你逃夜就得處分,沒告你挺好了,看一封信有什麽了不起了?”

雨翔氣得喉嚨滾燙,肚子裏積滿罵人的話,可一到喉嚨就成灰燼,柔柔地灑落下來:“那沒有人知道我逃夜?”

“至今為止,沒有,我除外。”

“那你別說……”

“看你表現,哈哈……”

雨翔有把柄在錢榮手裏,反抗不得,低著頭出了一號室,把信撕爛,再也沒鼓起給susan寫信的勇氣,每次想到信就臉紅心跳,像少女懷念初吻——感覺是一樣的,可性質完全不同,一種回想完後是甜蜜,另一種卻是憤怒,而且這種憤怒是時刻想迸發卻無力迸發的,即使要迸發了,被錢榮一個眼神就唬住了,好比市場裏那些放在腳盆裏的龍蝦,拼了命想爬出來,但爬到一半就滑了下去,哪怕好不容易兩只鉗攀在腳盆的口上,只要攤主一拍,只得乖乖掉回原地。

雨翔擦一下身子,換上新的衣服,躺在床上看書。外面喇叭聲大作,錢榮沖出門,招呼沒打一個就走了。

放下書,林雨翔睡了一覺,夢裏是他小時候趴在路邊數火車車廂——“一、二、三、四……”醒時眼看著空曠的屋子,懷念起那個夢境,閉上眼想做下去,只可惜夢像人的胳膊大腿,斷了很難再接上,縱使接上,也不是原來那個樣了。

一個禮拜沒回家了,雨翔收拾一下東西,懶散地走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