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江北的早晨(第2/2頁)

鄭澤如動作變得極為麻利,迅速收拾了幾件替換內衣,拿了一件呢子大衣,摘下墻上一幅《毛主席去安源》的油畫,打開隱藏的保險櫃,取出一些現金和糧票,除了大衣,統統塞進皮箱裏。

“到底是老革命。”黨愛國贊道,關鍵時刻,懂得取舍,那些珍貴文獻資料,影集,紀念品,只要是會暴露身份的東西,鄭澤如一件都沒拿。

“事不宜遲,我們走。”黨愛國道,他領著鄭澤如和關璐出門,門口的伏爾加轎車依然在發動著,劉彥直正在更換汽車牌照,沿途他偷了好幾塊牌照,北京的,河北的,山東的,全都丟在後備箱裏,隨時更換,掩護身份。

四人上了車,劉彥直駕車,南下出京。

一路上鄭澤如都在沒話找話,一方面是精神放松之後的愉悅,想讓他找人說說話,另一方面是老特工的職業病,總喜歡從談話中摸到對方的底牌。

他判斷這個三人組合中,黨愛國是領導,劉彥直是司機兼警衛,關璐是保健醫生,也是最容易打開突破口的,於是選擇關璐下手,鄭澤如六十多歲的人了,但自信成熟睿智的魅力可以征服任何人,可是這回他挑錯了對象,關璐是哈佛大學的博士,別看平時一副呆萌樣子,其實智商極高。

“小同志,在國務院工作多長時間了?”鄭澤如打破旅途的沉悶,笑容可掬的問關璐。

“有一段時間了。”關璐語焉不詳,她知道自己來自五十年後,稍有不慎就會露出馬腳,所以都是敷衍了事。

“家裏還有什麽人,父母都還好吧,我看你應該是幹部家庭出身,父親是位老紅軍吧?”鄭澤如繼續套話。

關璐有些不耐煩了,正色道:“鄭部長,了解我的信息,對你並沒有好處。”

鄭澤如訕訕地笑。

“小關,怎麽和老同志說話呢,注意你的態度。”黨愛國回頭訓斥道,又對鄭澤如說:“您還是休息一會吧。”

“我們去哪兒?”鄭澤如問道。

“北京不能待下去了,近江也不安全,去江北,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您的前妻和兒子住在那裏。”黨愛國一句話就戳到了鄭澤如的心窩裏,其實他和紅玉並沒有結婚,雖然這個女人為他生了兩個孩子,但只是同居關系,解放後他就立刻前往省城赴任,再也沒有去看過他們娘倆,只是偶爾寄些錢和糧票,以此來緩解自己的愧疚之情。

三天的任務倒計時,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十個小時,伏爾加行駛在河北境內,沒有收費站,沒有堵車,也沒有測速儀和亂罰款的交警,唯一的缺點也是致命的,那就是有錢也加不到汽油。

這難不倒劉彥直,他有軍官證,有蓋著中央辦公廳大印的介紹信,在石家莊的運輸公司加到了汽油,還把備用油桶都灌滿了,四人在國營飯店吃了頓飯,武鬥期間,服務業停止營業,經理看他們是解放軍,破例開張,炒了幾個雞蛋,煮了一鍋米飯,主菜是大白菜熬粉條,裏面放了幾塊豬肉,這就算是盛宴了。

飯後,伏爾加繼續上路,足足開了二十個小時,終於在第三天的黎明時分抵達了江北市。

江北市是一座淮江邊的新興工業城市,著名愛國將領陳子錕一手建造了這座城市,解放前,這座城市的名字叫做北泰,抗日戰爭期間,鄭澤如化名王澤如,在此領導地下鬥爭,他的次子就是降生在北泰的防空洞裏,由此命名為王北泰,想想他今年也將近而立之年了。

晨霧籠罩著城市,伏爾加打開了霧燈,行駛在沿江公路上,路旁的建築物影影綽綽,隱約能看到高聳的煙囪和巨大的廠房,鄭澤如陷入回憶中。

“這條路以前叫香樟大道,因為江堤上種滿了香樟樹,那年大煉鋼鐵,江北的群眾把香樟樹全給砍了燒木炭煉鋼用的,那個煙囪是晨光機械廠的,再往前,是紅旗鋼鐵廠,這兩個企業解放前就有,後來蘇聯援助了技術設備,派來了專家隊伍,建設的更好了……”

伏爾加停在一棟兩層小樓下,這裏就是鄭澤如給前妻和兒子安排的住所,一晃十八年過去了,不知道他們娘倆還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