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說客

弄了半天許所長才明白,那小偷的家屬,不但是怕費事,更怕的是,費錢!

“為了省點錢,他們連自己家人的屍體,都不收斂了?”許所長真是有點無名火起,險些就要拍桌子罵出來了。“他們教育出來這麽一個小偷不說,現在出了事兒,竟然連收屍都不收,這還是一家人嗎?仇人是吧?”

許所長雖然從小在城市裏長大,但是這年頭的年輕人,還是有些傳統觀念的——所以他是真不理解,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難道一點親情都沒了嗎?

小民警看所長發火,這個所長平時和大家也不像林保國那樣,可以和大家一起光膀子喝酒,所以也不敢給他解惑——錢不是萬能的,但是沒有錢真不是萬能的。也就這兩年三岔河鄉的情況好了點,擱以前的話,因為交不上公糧,被搬走破爛家當的人家真不是沒有。

收斂屍體的事情說起來簡單,找個車來就行了。沒人願意拉屍體,何況還是這麽遠的路,小偷家裏條件如果差一點的話,路費真的是一個大負擔。

更何況來了有補償嗎?

這個問題沒人會去想,當小偷被打死了,丟人都不夠,還想要補償,想瘋了吧?

不止是三岔河鄉的人覺得打小偷是應該的,就連小偷家屬也是這麽認為——在這個年代,至少大部分人都是這麽認為的。既然你去當小偷,那就要做好挨打,甚至被打死的準備。

可以這麽說,那一家的人在接到村裏通知,知道是外地派出所打來的電話,拿起電話的那一刻,心裏就已經有了準備。對於傳統的農民來說,家裏出現了一個小偷,那是在全村全鄉,都擡不起頭的。甚至家裏早就說出沒這個人的話,也是正常的。

現在人死了,雖然家裏有心來收屍,但是考慮到家裏的情況。不說家裏人雇車跑這裏的費用,但是那一筆喪葬費,就是不小的負擔——家裏出現了白事,是可以借著辦事的時候收一下禮錢,但那得看什麽情況。一個小偷死了,家裏好意思讓人來吊孝嗎?

更何況那邊家裏也擔心,人被打死了不要緊,如果臨死前打傷的有別人,那怎麽辦?是不是還得賠償人家的湯藥費?

許所長想的是理論上的,他覺得人死了,家裏來收屍是應該的,卻是沒想到有些時候,因為現實條件的不允許,有些事對於有些人來說,是有心無力的。

之所以如此,也和許所長見識有限有關系。他覺得自己見到的三岔河鄉的窮人,已經是全天下最窮的人了,卻不知道這些他認為最窮的人,每天都樂呵呵地覺得自己已經過上了好日子——相比以前來說,日子確實是越過越好的。

這就好像有些人,聽說某地發生了不公事件,比如某一家裏有人被惡人打傷打死,竟然選擇要一部分補償而不是要求法律嚴懲惡人,於是就義憤填膺地大肆說罵這家人沒骨氣——卻不知道,骨氣在面對現實的時候,很多時候真的挺無奈的。

選擇讓法律去嚴懲壞人本來就不是個簡單的事兒,更何況家裏的情況已經如此,傷的已經傷了,死的已經死了。事已至此,忍氣吞聲還能讓傷著獲得好一點的治療,讓活著的人獲得好一點的生活——有些人因為做出這樣的選擇,真的無法苛責太多。

理論和現實是有差距的,這句話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

許多初入社會的人,都會遇到這樣的情況,其實真的很正常的。在現實中碰的頭破血流的例子比比皆是,都不用舉例來說。

許所長還在糾結的時候,一個年輕人就找了過來。

這個年輕人有個讓人比較容易記住的名字,叫尚進。是許所長來到三岔河鄉之後,談的比較合得來的一個。這次來的原因也簡單,當說客來了。

小民警知趣地離開之後,尚進也不客氣,拿著桌上的茶葉,就自己動手開始泡茶喝了——他也是正經上班的,雖然比不上所長,但是許所長也是新官上任,也沒什麽官架子,再加上年輕人之間,還是要隨意的多的。

等尚進泡完茶,許所長就開口了:“鄉裏是有什麽事兒嗎?”

尚進笑眯眯地,也不著急說自己的來意:“老許來咱三岔河鄉,也有一段時間了,覺得這裏怎麽樣?”

許所長愣了一下:“怎麽忽然這麽問起來了?我覺得這裏什麽樣,你還能不清楚嗎?真要我說出來?”

尚進給自己倒的還不是茶葉,就是一杯白開水,有模有樣地吹著喝了一口:“說說唄!”

“你這是轉到組織部工作了,來考察我來了?”許所長看他的作態,頓時笑了起來。“你有話就說,咱們還拐彎抹角的,有意思嗎?”

尚進笑呵呵地:“你不說我也知道,不過我就是想聽你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