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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江南與向漠北到得烏江縣翌日、正要往南城沈府去時,天落起了雨。

雨水不大,自灰蒙蒙的蒼穹徐徐落下,在江南這座屋瓦白墻的城鎮天地間有如織起了薄紗,如霧般籠罩著這一座仿佛每一處都透著安寧與恬靜的地方,卻也更添冬日的寒意。

孟江南覺得江南的天氣與靜江府相差不大,冬日裏那一股濕冷的寒意無孔不入,只是江南冬日裏的綠意少些,寒意也更甚。

烏江縣以河成街,街橋相連,依河築屋,河道縱橫交錯,水城一體,烏篷船、水閣、青石巷、石板橋,皆是孟江南從未見過的景致。

她站在向漠北為她撐起的油紙傘下,與他並肩穿過濕漉漉的青石小巷,走在過窄窄的石板橋,走在栽種著楊柳的小河邊,乘上了烏篷船,穿著蓑衣戴著鬥笠的船夫搖著槳,搖搖晃晃的烏篷船載著他們往城南方向而去。

她坐在烏篷船裏,看著河面上被船身與船槳劃開的道道漣漪,看著漣漪之下遊弋的遊魚,看它們自在又暢快的身影,將懷裏裹在包袱裏的沈菀靈位抱得端端正正,讓她能夠瞧清她帶她看的一切。

時下不是江南雨水濛濛的時間,可許是老天爺知曉有人今日回家,於這寒冬之中亦現出了煙雨濛濛般的景色來。

孟江南自烏江縣北城乘上烏篷船,烏篷船在交錯成網般的河道上穿街過橋,到得南城一座石橋旁的小碼頭時停了下來,操著一口孟江南聽不大懂的地方口音道:“二位客官,到咯!”

向漠北道了一聲“多謝”,付了錢後先行上岸,爾後伸出手來將孟江南拉上來。

天下著雨,路面濕滑,她被一條正大膽地遊過她腳下的小魚分去了神思,以致腳下一個沒站穩,險些歪進河裏,向漠北當即扔了手中油紙傘,將她帶進了自己懷裏來,帶著她往後倒退了幾步才站穩腳。

孟江南慌忙擡頭,直直撞上了向漠北滿是驚慌與緊張的視線,自責愧疚不已,正要道歉,卻見向漠北沖她微微一笑,溫柔道:“沒事便好。”

不知是落在身上的雨水太冷,還是心中為阿娘的難過太多,又或是嘉安太溫柔,總之這會兒的孟江南鼻尖有些酸,眼眶有些澀,很是想掉淚。

船夫看著他二人無事,搖漿順著來時的河道離開了。

向漠北拾起油紙傘,撐開,一手撐著油紙傘,另一只甚也未拿的手則是朝孟江南遞了過來。

孟江南吸了吸鼻子,將抱在懷裏的包袱挎到肩上背到背後,將手放進了向漠北寬大的手心裏。

沈府並不難找,他們不過才詢問了一個路人,便找到了去沈府的路。

沈家在烏江縣雖不是名門府第,但卻書香世家,只要說及南城沈府,無人不知指的便是這書香沈府。

只不過如今的沈府早已沒落,除了仍留著書香世家這一微弱的名聲之外,再無任何值得外人稱道的了。

可便是書香世家這一好名聲在十九年前都被其長女寧與家中決裂也要嫁給一個窮書生為妻給毀了。

這是向漠北在與人打聽沈府位置時那人想起往事忍不住感慨的些話。

孟江南雖聽不大懂這烏江口音的話,卻也勉強聽懂了對方道的是什麽。

她攥緊了挎在身前的包袱系帶。

當向漠北帶著她找到沈府,就站在沈府緊閉著的大門前時,一直願盼著有朝一日能替阿娘回家來看一眼的她卻遲遲不敢敲開沈府的門。

如今她不僅僅是替阿娘回來看她想看一切,她是將她一並帶回來了,卻又為何遲遲不敢敲門?

明明她不是阿娘,偏偏卻心生出近鄉情怯的不安來。

這個家裏,還有人記得阿娘嗎?

他們會願意看到阿娘嗎?

他們知曉當年的事嗎?

他們……可還健在?

孟江南不安地看著眼前緊閉的沈府大門,將身前的包袱系帶愈攥愈緊,非但不敢上前,反還往後退了一步。

向漠北握緊了自從烏篷船下來便一直握著的她的手,喚她道:“小魚。”

孟江南緊抿著唇,不安地迎上他的沉靜卻溫柔的視線。

“莫怕。”向漠北握緊她的手不讓她臨陣脫逃,“我陪著你。”

孟江南鼻尖又是一酸。

她用力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後這才走近沈府大門,擡手抓上門上銅環,鐺鐺敲開了緊閉的厚重大門。

少頃,門後傳來老婦的聲音,厚重的大門緩緩打開,在寒冬冷雨中發出沉悶黯啞般的聲音。

看著眼前緩緩開啟的大門,孟江南將向漠北的手愈抓愈緊,抓著肩上包袱系帶的手更是用力得指尖都泛了白。

開門的是一位年紀五十有余的老婦,半白的頭發梳得整齊,盤著最簡單的平髻,穿著素色的藏藍色長襖,腕上一對早已沒了光澤的銀鐲子,她眼角深深的褶子重重刻著歲月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