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226

“向兄你怎樣!?”方才在天子面前都沒有緊張至額上冒汗的柳一志此時扶著向漠北卻是出了滿鬢的細汗,面上寫滿了著急與擔憂,“你可還好?可還能走?若是不能,我來背著你走!”

話還未說完,他便松開向漠北便要在他身前蹲下身欲背著他走。

然向漠北卻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青白著臉緊蹙著眉死死盯著他,語氣低沉卻難掩急切甚至慍惱道:“你跟著我出來做甚麽!?你卷子答完了嗎!?”

向漠北平日裏雖然待人淡漠了些,對柳一志甚至不時露出些嫌棄之色,但如眼下這般疾言厲色卻是從未有過,一時間使得柳一志發起慌來的同時也愣住了。

向漠北深吸了一口氣,忽地甩開他的胳膊,揪緊著心口衣襟獨自緩慢往前走。

“向兄!”柳一志回過神,趕忙跟上他,見他走得艱難想要伸出手來攙住他,可感受到他渾身上下散發出的冷冽氣息卻又不敢碰他,只急切道,“我答完卷子了的!真的!四道題全都認認真真地答完了,我還檢查過了才交的卷子!”

“我是斷斷不敢拿此事玩笑的!”

“向兄你、你得信我啊!”

“若是不能與向兄成為同科進士,這官做著也沒意思了!”

柳一志愈說愈著急,急得冒了滿頭大汗,急得不知所措。

向漠北忽又停了下來,緩緩道:“扶我一把。”

“哎?”柳一志沒反應過來。

只聽向漠北又道:“走慢些。”

柳一志這會兒可算聽明白了向漠北的話,用力點頭“哎!”了一聲,當即伸出手去攙住了向漠北,那一臉如釋重負的樂呵模樣看起來比他聽到自己會試中式還要高興。

向漠北即便身子再如何不適,這一路出宮也只能由他自己走著出去,出了奉天門後,要依次走過午門、端門、承天門,再出大明門,才能見到駕車在大明門外等候的向尋。

他走得極慢,於他們後邊交卷的貢士早早便走到了大明門,他們卻還在半途。

攙著他的柳一志不見有丁點不耐煩,相反,他始終攙著向漠北不松手,甚至擡起另一只手來用衣袖為他遮了一路的陽光,不教他再被這愈發溫熱的陽光曬得目眩。

即便一路慢慢走著未有停下歇息過,然而走著走著,向漠北漸漸不再如方才那般難受,心口那股有如被大石壓著般的窒息感變得輕了,呼吸也不再似方才急促,逐漸平緩了下來。

他本是因難受而模糊的視線再次清晰起來時,柳一志已經攙著他走過了承天門外的外金水橋,大明門就在前方。

他能夠清楚地瞧見前方大明門的城樓。

“殿試不會有黜落[1]的情況發生。”與大明門愈來愈近時,沉默了一路的向漠北忽然道。

柳一志先是一陣驚喜,聽得他語氣如常,再看他面色已比方才好了許多,這才有心思來想他話間意思。

殿試是每一個學子在科舉路上的終點,但凡參加殿試的貢士考得再如何不濟,也會成為三甲同進士,若是不能考上庶吉士入翰林院,便等待朝廷發派至京中各官署或是全國各地為官。

向漠北這是在回答他前邊在奉天門外道的那一句“若是不能與向兄成為同科進士,這官做著也沒意思了”。

他們定會成為同科進士。

“向兄,若我為三甲,我會盡我所能考上庶吉士,留在京城。”柳一志攙著向漠北依舊緩緩大明門方向走,嘴角揚笑,眸中有光,神色認真,語氣堅定,“若我能中二甲,那就再好不過,無論如何,我都會留在京城,陪著向兄!”

向漠北倏地停住腳步,轉過頭來擰著眉盯著他。

“說錯了!”柳一志連忙改口,“是我一定會留在京城輔佐向兄!”

向漠北眸中有震驚與不解閃過。

“依向兄的才學,定會入翰林院,日後定會入內閣。”柳一志迎著向漠北的目光,眸中光亮更甚,語氣愈發認真且堅定,“我曾也以入翰林官至內閣為夢,但這些日子在貴府書房裏習讀各種治國之策,我有了更明確也更堅定的目標。”

“內閣有向兄足矣,向兄定會成為上不負天子下不負黎民的國之棟梁,我則可任外朝任何一職,輔佐內閣之中的向兄!”

這是他對向漠北的信任。

這是信任,亦是崇拜。

這一份信任與崇拜,能令他整個人都散發著光芒,因為向漠北的存在,而讓他能夠清楚並且明確自己這一生能做什麽又該做什麽。

仿佛向漠北是他一切力量的源泉。

向漠北怔怔地看著目光灼灼笑得耿直的柳一志,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動如狂風如巨浪般拍擊著他的心房。

他從未想過,自己竟也有成為別人心中光芒的這一日。

他一直以為,只有懷曦那般康健且心懷天下的人才會值得人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