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165

深冬。

臘月二十四,小年。

整個京城從晨間便開始熱鬧了起來,無論貧富,今日都到城中來買酒買肉買瓜果,買金銀紙錢回去祭拜灶王爺。

宣親王府也是裏裏外外上上下下都忙活了起來,掃庭院撣塵垢除蛛網,采買灑掃,人人都未有閑著,便是宣親王妃都揣著紅紙剪子在忙忙碌碌地剪窗花。

這是她這個月來才學會的,已經樂此不疲地剪了大半個月,剪廢的紅紙不知已裝了多少籮筐,她至今為止還未能剪出一幅像樣的作品來。

昨日。她經過大半月的認真學習以及不懈努力,終於剪出了一幅完整的作品,她迫不及待地將自己好不容易剪好的作品拿到宣親王面前,向來以自家媳婦兒為天“我媳婦兒無論做甚麽都天下第一”的宣親王認認真真地瞧了宣親王妃親手剪成的窗花,由衷地誇贊道:“皎皎剪的蛇當真惟妙惟肖!”

然而他非但沒有得到宣親王妃沖他歡喜一笑,反被她瞪了一眼後甩了臉子,不僅將他拿在手裏的窗花搶了過來,還二話不說便轉身走人。

項珪憋著笑湊到宣親王身旁,同情地拍拍他的肩,用一種語重心長的口吻道:“爹,娘剪的那是真龍,不是地蛇。”

“……”哦,那是皎皎剪的窗花太好看,才導致他看岔的,但是

死小子就不能提前跟他說!?非要看皎皎給他甩臉子!

於是,已經二十好幾的宣親王世子又招了自家爹一頓揍,好在的是項珪軍營裏練過來的,皮糙肉厚賊扛揍,他還未覺得疼,倒是宣親王自個兒手先疼了。

照說連自家相公都不看好自己剪窗花手藝的宣親王妃應當立刻扔了剪子紅紙才是,然而她非但未有就此不幹,反還撂下今年過年的窗花全都由她來剪,誰敢去外頭買就打斷誰的手的狠話來。

這便是她這會兒也在忙碌的原因。

宣親王妃有了窗花忘了夫郎,宣親王心裏一萬個怨念,對那些搶了宣親王妃對他寵愛的紅紙憤恨兼嫉妒,空有一顆將它們全都扔了的心,奈何沒有這個膽,因此在這闔府上下都忙碌的小年裏獨他一人無事可做。

今日各衙門都早早結束了辦公,是以項璜難得一回早歸家。

他才跨進家門,宣親王便從一旁忽地冒了出來,堵在他面前,險嚇他一跳,不消想也知這闔府上下除了二弟項珪以及父親宣親王之外再無第三人會這般胡鬧,而項珪今兒一早便出府去了,並不在府中,那眼前人就只能是他們的爹宣親王。

今日的雪從早晨便開始下,細細密密,宣親王看著落在項璜肩上的雪,皺著眉擡手替他撣掉,不忘將落在他頭發上的那些微雪花也拂掉,一如項璜年幼時那般,每每落雪的日子他或是親自到國子監接小項璜放學,或是站在門外等著他回來,都在見到小項璜時替他拂去肩上發上的雪花。

只見宣親王微蹙著眉,眸中略有責備,不悅道:“不是乘的馬車?怎的肩上還落了這般多雪花?”

“方才街頭那兒便未有再乘車。”項璜微微笑著,即便已經成家立業,但此時在宣親王面前,依舊聽話得像是當初那個在國子監裏等著宣親王接他放學的小兒郎,眸中是欣喜,也是尊敬。

說著話,他從鶴氅之下伸出手來,已油紙托著將一個滾著芝麻炸得金黃的油炸糯米團子遞給宣親王,道:“給爹的,街頭見著有賣,便給爹買一個回來,是劉老頭攤兒的,爹向來最喜愛的那一家。”

宣親王喜甜食,尤其喜愛這些油炸過的酥酥脆脆還沾著芝麻的甜食,奈何他的嗓子總是不爭氣,每每稍稍多吃上一些便會燒嗓子,大多時候還會連帶著生起熱病來,是以宣親王妃在他的飲食之上下了絕對的心思,鮮少讓他吃這些個油炸甜食,只有逢年過節時才會讓他稍稍吃上一些。

然而宣親王是真饞,項璜與項珪年幼時,他曾一度慫恿像只皮猴似的項珪去給他買那些個油炸酥脆的餅子團子,卻每一回都被項珪給吃光了,如此便罷,還每一回都教宣親王妃給發現,宣親王深深覺得項珪這個兒子不是故意的那就絕對是有意的!

因此他只能轉移目標,盯上了懂事聽話的項璜。

項璜的懂事並非作假,他知曉宣親王身子骨弱隨意吃不得這些個油炸煎食,卻也沒有像項珪那般教他生氣又失望,是以他每回給宣親王帶這些個甜食,都只是帶上些微而已,既能讓他解饞,又不至於害了他的身子。

就像這會兒他給宣親王帶的油炸團子,只一個而已。

這是項璜自八歲時起每一年的小年這天都會給宣親王帶的街旁油炸甜食,而今他已經二十又六,這十八年間從未變過,無論每年的這一日他有多忙回來得有多晚,都不會忘了給宣親王帶一份他喜愛的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