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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江南且驚且愕地推開那微掩的門扉。

只見向雲珠雙頰通紅地趴在堆滿了話本子的桌案上,左手拿著一只酒瓶,右手拿著一只大柿子,正神情頹喪地左一口酒右一口柿子,面前還打開著一本繪著插圖的話本子。

圖上繪的是一株果實滿滿的紅豆樹下,一位英俊的江湖郎君正將自己劍柄上的流蘇解下來送給一位滿面羞色的俊俏小娘子。

這則故事孟江南知曉,倒不是它如何精彩吸引了她,亦不是上邊的插畫精致出彩,而是向雲珠曾拿著這一話本子遞到她面前,非讓她好好看完不可,道是這個故事她自個兒喜歡極了,小嫂嫂也定會喜歡的。

孟江南其實道不上喜歡與否,因這故事與大多話本子裏的故事大同小異,無非都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新意不大,裏邊的插圖更是丁點不如向漠北作的畫好看。

唯一一點讓她將這個故事記得清楚的,便是裏邊的男女主角不像其余話本那般或是落魄書生配千金小姐,或是寒門子弟配富家千金,或是猛將配嬌人、風流才子配清麗佳人此些雲雲,而是江湖莽漢與嬌弱公主,那插圖上所繪的一幕正是男主角兒終是尋得殺父仇家前去為父報仇之前以自己家傳利劍上的流蘇作為定情信物送給公主的那段內容。

孟江南已不是第一次見到向雲珠攤開這一幅插圖來看,看得出向雲珠她是喜歡極了這一個故事。

向雲珠聽得推門聲,擡眼瞧見是孟江南,無甚反應,而是舉起左手的酒瓶昂起頭喝了一大口酒。

她喝得很快,以致酒水湧出瓶口,順著她的嘴角與下頷往下淌,頓時就淌了她滿脖子,濕了衣襟。

孟江南見狀,連忙上前來搶過她手中的酒瓶,緊著掏出帕子來為她擦掉下頷以及脖子上的酒水,緊蹙著眉擔憂道:“小滿你這是做什麽?怎的大白日地便飲起了酒來?”

孟江南每隔幾日都會到向雲珠的屋子裏來一趟,因向雲珠不喜收整又不喜下人入她屋,是以孟江南隔三差五會到她屋裏來,替她將胡亂的屋子收拾一番,每每這時向雲珠都會伏在桌上雙手托腮笑盈盈地看她,道是她這方面上與宣親王妃可真相似。

宣親王妃也最是受不得自家女兒總是扔得胡亂的屋子,偏生她又不讓下人進屋收拾,道是她們會亂了她的話本子與“墨寶”,宣親王妃可不想女兒的閨房亂成雞窩,不得不親自為她收拾。

而向雲珠丁點不願意她的親娘給她收拾屋子,因為每每宣親王妃給她收拾過屋子後她的一些東西總會不翼而飛,便是宣親王妃自己都不知自己將其放在了何處。

這一方面上,孟江南可比宣親王妃強上不止丁點,她不僅將屋子收拾得幹幹凈凈,所擺置的物件也井井有條,更是依照向雲珠的喜好與習慣來擺置每一樣物什,經她收拾的屋子,向雲珠不僅不會找不到自己的東西,反還覺得但凡她需得著的,總能隨時都能找得到。

這也是向雲珠喜歡極了她這個小嫂嫂的其中一個原因。

她不曾刻意去打聽旁人的喜好,她只是在尋日的相處之中留心所有人的脾性與喜惡,哪怕是那只小小的花狸奴,也都因著她的細致心思而喜愛極了她。

無論是阿烏還是阿橘它們,這座宅子裏除了向漠北之外,它們最喜愛的人便是孟江南,而非平日裏照料它們最多的廖伯與向尋。

孟江南昨日才來過向雲珠的屋子,才為她將隨處放置的話本子與扔了滿地的繪著武功招式小人兒的紙張收拾好,今日過來只是為了給她送茱萸囊而已,不曾想一日還未過,她這屋子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糟亂。

昨日才給她全都整齊置於架子上的話本子全都被翻了下來,扔了滿地,被揉搓成團的宣紙亦是扔了一地,近了她身材,孟江南才發現她這屋中之所以酒味直撲門外,不僅她手裏拿著的酒瓶而已,地上還歪倒著兩只酒瓶。

沒了瓶塞、已經空了的酒瓶。

孟江南搶似的拿過了向雲珠手中那又正要往嘴裏倒酒的酒瓶,眉心擰得緊緊,眸中擔憂更甚,以致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重:“小滿!”

前邊阿睿過來給送柿子時並未與她說過什麽,證明那時候小滿她還好好兒的,這才不過短短半個余時辰,怎就喝成了這般模樣!?

究竟是發生了何事?

向雲珠被搶走了酒瓶也不惱,她甚至沒有擡起頭來看孟江南,也沒有伸出手來將酒瓶搶回去,而是將拿在右手的那只大柿子拿到嘴邊來,大口大口地咬,吃得臟了鼻尖臉頰也不在意,吃完了手上這個又拿起剩下的一個來飛快地剝了皮,繼續大口地吃。

孟江南從未見過向雲珠這般模樣,只覺她仿佛心中壓著千斤巨石不得紓解,唯有以某一種近乎瘋狂的舉動來寬慰自己一般,與尋日裏性子歡脫得時刻都有如一朵向陽花似的她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