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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六,霜降。

萬物畢成,畢入於戌,陽下入地,陰氣始凝。

孟江南一早起便挎著竹籃去了西市,未讓小秋隨行,而是有別的事情交給她去做了。

秋末的天氣愈來愈寒涼,向雲珠便愈來愈犯懶,不再像夏日裏那般喜好四處溜達,自也沒有同孟江南出門去,而是躺在榻上看話本子。

小阿睿到書房同向漠北學習功課,唯有阿烏一如往常那般但凡孟江南出門便都跟在她左右。

她去到西市時,那家鋪前門楣上掛著無字招牌的微胖掌櫃正彎著腰在門前灑掃。

孟江南走到他跟前,客氣地喚了他一聲:“肖掌櫃。”

姓肖的掌櫃聞聲擡頭,這才瞧見她,也未著急將手中笤帚放下,而是沖著她和氣笑道:“向小娘子且先到鋪子裏稍作歇息,我掃完這最後一些就來。”

肖掌櫃雖是生意人,卻不會過分熱情,更不會令人拘謹,孟江南覺得他這般的待客方式正正好,既不會令人厭煩,也不會令人覺得不周,因此她笑著微微點頭,入了鋪子坐了下來。

鋪子裏已清掃得幹凈又整齊,茶幾上的茶壺裏也已泡上了茶,還是熱的,顯然是掌櫃知曉她早早便會來,因此一早就把茶水給泡好了。

孟江南並未擅動桌上茶水,而是從竹籃裏拿出一只裹得齊整的油紙包,放到了茶幾上。

這廂肖掌櫃很快也灑掃完畢,他到後堂凈了手後才到孟江南面前來,拿起倒扣的茶盞為她倒了一盞茶,雙手端著放到她面前,和氣笑道:“菊。花枸杞茶,今秋新菊曬制的,今日霜降,正合飲用,才泡上的,還熱著,向小娘子請。”

“多謝肖掌櫃。”孟江南沖肖掌櫃笑了一笑,這才端起茶盞,呷了一口。

菊香濃郁卻清新,泡出的茶水似帶著微微甜味,入口清香,孟江南忍不住又呷了一口,稱贊道:“很好喝呢。”

今日的她穿著一件綴著掏袖的桃粉色短襖,折花枝暗紋白羅繡花馬面裙,少女髻上綰著一支木蘭花模樣的檀木簪,斜插一支白玉蝴蝶釵,仿若是蝴蝶嗅著花香展翅而來一般,兩頰邊的南海珍珠耳墜子隨著她的一舉一動輕輕搖晃,流光溢彩,將她不施粉黛面靨上的笑容襯得嬌麗又明艷。

若非肖掌櫃知曉她已為人婦,怕是說她尚未出閣也無人不信。

靜江府與富庶的京城相距千裏,這般偏遠之地的講究自然而然比京城要少去許多,靜江府的女子出行並無冪籬遮面的講究,無論是尚未出閣的姑娘還是已婚婦人,也都無輕易不得出門的規矩,如孟江南這般自小就常出入集市的尋常人家女子並非少數,因此在面對陌生男子時她自不會羞澀忸怩。

何況這位肖掌櫃與她所見過的市儈商人並不一樣,並非昧著良心唯利是圖之人,若非如此,她也不會想著再到這鋪子來同他做生意。

孟江南第一回到這鋪子來是同向漠北一道前來,第二次來是她自己前來,是她在走遍整個靜江府都遇不到她要給向漠北做號頂的布縵後忽然想到了這一間無字鋪子才來的,那時候她想興許這位當時她來給向漠北討水喝時那還給她指了醫館的位置並關切地問她向漠北情況如何的掌櫃能幫她買到她想要的布縵。

後來,這位肖掌櫃的確是買到了她所需的布縵,但那時她已收到俞氏托人送給她的那些布匹,自然而然就需不到肖掌櫃買到的這些,可當時她找到肖掌櫃時他看在向漠北曾與其有一大手筆交易的面上並未收取她的定金,如今便是連布匹都不要了,她覺得愧疚得很,是以最後她決定還是將那布匹買回來,興許會在別的地方會有用處。

誰知肖掌櫃聽得她已得到更為適合做號頂的布匹後非但未有生氣,更未有強迫她非將他托人拿到的布匹買回去不可,甚至還不要她作為失信賠禮的銀子,反還預祝她的相公秋試高中。

這倒不是他做了賠錢生意,而是正巧昨日也有人來尋此種布料,孟江南這番不要,他正好可以賣給他人,既未讓自己賠本,也不讓孟江南為難,還為自己鋪子賺了信譽,又何樂而不為?

然而饒是如此,孟江南還是覺得自己失信於人,著實有錯,因此次日她還特意拿了自己親手做的蒸糕來給肖掌櫃賠不是。

肖掌櫃做了快半輩子的生意,還從未見過如此實誠的小娘子,見她執意,他便爽快地收下了蒸糕,以免她心中遲遲過意不去。

這是孟江南第五次到這間屋子鋪子來,上一次是來托肖掌櫃捎物件,這一回是來拿托他捎回來的物件,不過有過自己失信在前,上回來時她無論如何都要給肖掌櫃交付定金,肖掌櫃自然未有拒絕。

只見她喝完菊。花茶後將放在茶幾上的油紙包朝肖掌櫃面前輕輕推了一推,抿著笑道:“這是我今晨蒸好的桂花糕,帶給肖掌櫃和肖夫人嘗一嘗,還望肖掌櫃不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