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125

項寧玉並未在向宅久坐,與向漠北之間亦沒有太多的話。

茶水之氣在廳子裏彌漫,繞著他們彼此之間那不知當如何道出口的千言萬語。

項寧玉離開之時向漠北自宋豫書手中接過鶴氅來為他披上,項寧玉走到那只被放在庭院裏的小蹴鞠前時停下了腳步,他低頭看著那只小蹴鞠,彎腰將其拿到了手中,定定看了良久,才轉過身將它遞給了向漠北,淺淺笑道:“阿睿是個好孩子。”

向漠北只是拿過小蹴鞠,並未說話。

他將項寧玉送到了門外,一輛寬敞的馬車不曾離開過,一直在門外等待。

“代我轉告阿睿一聲,改日我讓人將他喜愛的糕點送過來給他。”項寧玉登上馬車前又對向漠北道,“當做是他今日陪伴我的謝禮。”

小家夥懂事知禮,不會無緣無故收下他人之物。

他本是想帶著小家夥到宮城之中去嘗禦廚的手藝,不曾想過竟還能有將糕點送到這座小小宅子的機會。

阿珩的小妻子不僅未有叫他失望,竟還給了他天大的驚喜。

不僅是九泉之下的懷曦,他們整個項氏一族都將對她心懷感激。

向漠北微微抿唇,輕輕頷首。

項寧玉深深看了他一眼,擡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微微笑了笑,語氣卻是沉重道:“我等你回來。”

向漠北拿著小蹴鞠的手驀地收緊,少頃,他才重重地點了點頭。

項寧玉登上了馬車。

在車簾放下之際,沉默的向漠北忽地上前一步,急急喚他道:“兄長!”

項寧玉從馬車裏探出身來,眉目溫和地看著他。

“兄長。”向漠北緊蹙著眉心,唇亦抿得緊緊的,似有無數的話要說,終是只有沉重卻真切的二字,“千萬保重……!”

“我會的。”項寧玉笑著點點頭,忍著喉間麻癢又要咳出聲來的沖動,依舊溫和道,“我會等著阿珩回來的。”

“還有一事,我還未與阿珩說。”項寧玉離去前忽想起什麽,又掀開了車簾探出頭來看向向漠北,“弟妹是個很好的姑娘,替我與她說聲抱歉。”

初聞阿珩成婚一事之時,莫說對方是個出身市井的卑賤商戶之女,即便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他都覺配不上他們的阿珩。

初見他這位弟妹之時,他仍舊覺得她不配站在阿珩身側。

可偏偏正是他丁點瞧不入眼的她撼動了阿珩那顆固執的心,做到了他們任何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他亦見過了她將阿珩捧在手心裏心疼著保護著的模樣,那是無關阿珩身份的純澈情意,她對阿珩的好,僅僅是因為阿珩是她的丈夫而已。

他由衷為他初時對她的輕蔑而慚愧抱歉。

項寧玉說完,也不待向漠北反應,他便將車簾放下,車夫揮了揮馬鞭,馬車便轔轔駛離了向宅。

向漠北站在門外,直至再瞧不見項寧玉的馬車,他才緩緩轉過身,慢慢地往宅子裏走。

他的手上仍拿著方才項寧玉遞到他手中來的小蹴鞠。

他低頭看了一眼,本是悠遠恍惚的眼神漸漸變得沉靜清明,他將手中的小蹴鞠抓緊,大步往跨院方向走了去。

而在那漸行漸遠的馬車上,項寧玉此刻正咳嗽不止,聲聲劇烈,仿佛要將性命咳至停止似的,令人聞之驚心。

樓明澈盤腿坐在他身側的蒲團上,正在從自己的藥箱中將藥倒出來給他,滿面陰沉。

他將一把藥丸一股腦兒放進一只幹凈的茶盞裏,粗魯地遞到項寧玉面前,非但不畏他太子身份,反是怒斥道:“趕緊吃藥,你們項家人可真沒一個省心的!”

樓明澈邊斥邊擡手撓自己的頭發,直將他那本就梳得並不整齊的頭發撓得亂糟糟的,可見他當真是被氣得煩躁極了。

看到項寧玉將藥吃了,將水喝了,他這才又繼續怒道:“我真是認識你們項家人都能少活個十年!項嘉安那小子不讓我省心,你這個當大哥的也不讓我省心!我懷疑你們項家人就是天生來克我的!”

“你這副身子骨還跑什麽跑?跑什麽跑!?嫌命長?真是能被你們給氣死!”樓明澈怒斥完,一把就拿過小幾上的茶壺,昂頭就著壺嘴便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

半壺茶水下肚,他才勉強消了些氣。

項寧玉無力地靠在軟枕上,身上蓋著軟衾,咳嗽漸漸停了,呼吸也慢慢變得平緩,任憑樓明澈責罵,他面上都無惱意,仍是溫溫和和地淺笑著,一副虛心極了的模樣,不似向漠北那般,聽著聽著忽地道出一句能將樓明澈氣死亦噎死的話來。

不過無論是向漠北還是項寧玉,心中都知樓明澈不過是豆子嘴豆腐心,嘴上罵得再如何兇狠,他胸腔裏懷著的仍舊是一顆醫者的仁心。

而樓先生若是當真覺得不可行的話,方才他在與阿睿踢蹴鞠之前便會前去阻止他,而不是待到此刻才責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