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117

阿睿的名字,項寧玉問過,向漠北也問過,孟江南更是想過數回,可無論她如何想,都想不出因果來。

可她卻總有一股莫名的不安,而此刻這股不安愈發濃烈。

此時茶樓裏來了說書人,阿睿不曾聽過說書,好奇極了,總忍不住將小腦袋朝說書人那兒瞧去,瞧得認真,連手中糕點塞到了鼻子裏都不自知。

孟江南拿過他手中的糕點,一邊揩掉他鼻子上的沫子一邊柔聲問:“阿睿想到近處去看?”

阿睿用力點點頭,“娘親,阿睿可以過去嗎?”

孟江南給他倒了一杯溫水,遞與他,“喝了水再去。”

阿睿捧著茶盞昂起頭將裏邊的水一股腦兒喝完,將茶盞放到桌上後興奮地與孟江南道:“娘親放心,阿睿一定不亂跑,阿睿到近處去看一會兒就回來!”

“去吧。”孟江南淺笑著點了點頭,小家夥當即像鳥兒一般,朝說書人的方向跑過去了。

向尋朝孟江南躬了躬身,便跟上了阿睿。

小少夫人這兒有殿下的影衛,無他在旁也無甚緊要,他去看著阿睿為好。

宋豫書瞧見項寧玉的茶盞空了,欲上前來幫他斟茶,卻見項寧玉微微擡手拒絕了,而是自己提起茶壺,給自己將茶水斟滿,不忘問孟江南道:“弟妹可要飲一杯?”

孟江南微微搖頭,“江南謝過兄長,只是江南不喜飲茶,有這碗梅子湯便好。”

項寧玉頷首,看向窗外的雨幕,輕輕呷了一口茶湯,自言自語般道:“阿珩可還好?”

問罷,他才微轉過頭來,看向孟江南。

他沒有在她面上瞧見詫異或是震驚之色,他只是見她微微怔了一怔而已。

她比他想象中的要聰慧冷靜得多。

這是孟江南第二次見項寧玉,也是第二次聽到他道出“阿珩”二字。

她沒有太過驚訝,是因為她在向漠北給阿睿的宣筆筆杆上刻著一個“珩”字,但向漠北沒有提及,她便也沒有多問,不過不代表她心中甚麽都沒有去想。

阿珩便是嘉安,她知道。

“嘉安他目前並無大礙。”孟江南語氣輕軟,僅僅是提到向漠北而已,她的眸中便已盈滿了柔情。

興許她不自知,項寧玉卻是瞧得清清楚楚。

他笑了一笑,又呷了一口盞中清茶,如隨口而言般又道:“阿珩可有與弟妹說過他家中事或是自己事?”

孟江南驀地緊緊了緊放在腿上的雙手,並未回答,只是看著他而已。

項寧玉見她不說話,也不催促,而是輕晃著手中的茶盞,徐徐道:“珩是他的名,他本姓項,項氏之項。”

在衍國,只有皇室項氏,才能被稱為項氏,至於他支項氏,誰人提及都須在前加上地域之名,否則便是對皇室的大不敬。

然而向漠北不曾與孟江南提過他原本的名字,就像他至今仍未親口與她提過他便是宣親王府的小郡王一樣。

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亦是他不願意承認更不願意面對的身份,仿佛如此便能夠不去面對他胸腔裏跳動的心臟是懷曦的事實一樣。

他逃避從前的一切,逃避所有認識從前的他的人,亦逃避著他自己。

他不說,她便也不問,即便她想極了要了解他的過往,即便他說過一切都願意與她說。

可若說出來會讓他痛苦讓他受傷,她寧願不去知道。

然若有人願意告訴她呢?

孟江南只覺自己的心跳得愈發厲害,她稍稍深吸了一口,極力讓自己仍舊能夠冷靜地端坐在項寧玉面前。

哪怕眼前的項寧玉神色溫和渾身病態,可她仍能感覺得到他身上那流淌在骨血之中那與生俱來的尊與貴。

她想要知道嘉安的過往,想要了解他的一切。

項寧玉又轉頭看向窗外雨幕,看著那有如迷霧般的茫茫一片,似是想到了甚麽遙遠的事情,他的目光變得有些悠遠,一邊斷斷續續地咳嗽著,良久,才聽得他緩緩道:“弟妹可知阿珩少時的志向是甚?”

孟江南並不回答。

因她知項寧玉這聽似在問她的話,其實並非在問她。

他已陷入了回憶之中。

他在問的是他自己。

“阿珩的志向啊……是內閣首輔。”項寧玉悠悠緩緩的語氣裏是深深的贊賞,也是重重的嘆息。

他如今仍清楚地記得那一天,不過才是個十歲小兒郎的阿珩手裏拿著一根柳枝,站在明艷的陽光下,志氣昂揚地與他與懷曦與天地道:我項珩要憑己之力入仕,日後要做內閣首輔,輔佐懷曦,讓衍國百姓生無疾苦,老有所依,讓百姓安樂,讓衍國安泰!

那時候的小阿珩,就像他頭頂明艷的太陽,光芒萬丈。

那時候的懷曦,亦是年少有為,意氣風發。

那時候的他,更是覺得自己已經瞧見了衍國未來富足安泰的模樣,他相信以阿珩與懷曦的才與能,定能讓衍國山河愈發壯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