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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江南手裏端著水,想要走得快些,又擔心會將碗裏的水灑了,可走得慢了,又擔心向漠北等得久了。

她很著急,同時心中也暗暗記著:日後同嘉安出門,定不能久行,也定要備著水囊。

然而當她將走至那株老榕樹時,卻未瞧見向漠北,只見那只裝著宣筆的錦盒放在坐墩上而已。

孟江南心一慌,當即也顧不得碗裏的水,更顧不得自己是否舉止有失,邁開腳便朝樹下跑去,慌了神喚他道:“嘉安!”

樹上此時有幾片綠葉往下掉,自她眼前落,掉在了她腳邊。

時節才入夏,此時又無風,綠葉又怎會無故而落?

孟江南忙仰起頭往上看。

果見向漠北在樹上,驚得她心尖一縮,慌得不行道:“嘉安你在上邊做什麽?你快下來呀!”

孟江南並非第一次見著向漠北爬樹,她初見他時他便是爬到樹上將那只受傷的小喜鵲放回窩裏,那時她並不知他有心疾,並不覺他爬到樹上有何不妥,現下她真真的心慌。

擔心他稍有不慎便會從樹上摔下來。

向漠北並未理會她。

孟江南更著急,急得她原地打了個圈兒,緊著將手中那水已經灑了一半的碗放到坐墩上,將裙子一提,作勢也要朝樹上爬去!

向漠北此時往後退身,顯然是要從樹上爬下來。

孟江南趕忙讓開身,以免自己擋著絆著了他,一邊緊張道:“嘉安你慢著些,當心、當心呀!”

向漠北雖有心疾,身子骨也比尋常人要弱上許多,可他爬樹的動作及動作卻是出乎意料的麻利。

不過即便如此,還是讓孟江南驚出一身冷汗,也驚出了比平日裏多上許多的話,她這會兒又在道:“嘉安你當心別摔著了。”

向漠北穩穩落地。

孟江南連忙抓著他的衣袖來查看他是否有恙。

只當她看見他以雙手捧在懷裏的東西時,她愣了一愣。

“啾、啾啾!”向漠北懷裏的東西此時叫喚了一聲。

“嘉安這是——”孟江南兩眼一瞬不瞬,詫異的同時還伸出了手來。

“燕子雛鳥。”向漠北亦是垂眸看向自己懷裏,道。

只見他懷裏抱著三只小小的燕子,連身上的羽毛還未長齊,叫聲稚嫩得不行。

但確切而言,他不是抱著三只小雛鳥,而是抱著一窩小雛鳥。

他把鳥窩一並從樹上抱下來了。

孟江南用食指極輕極輕地在其中一只小雛鳥頭頂上碰了一碰,正要問向漠北何故將整個鳥窩都從樹上拿下來了,他並不是會胡亂做這般事情的人,只聽向漠北此時又道:“它們爹娘死了。”

就死在樹上,死在它們的家旁邊,肚腹受傷,翅膀折斷,像極是在為孩子覓食途中被人生生虐殺的一般,卻又還拼盡最後一口氣飛回到孩子身旁,將找到的蟲子喂予孩子。

可它們終是沒能將尋來的蟲子喂進孩子嘴裏。

他在它們的喙裏發現了一只蟲屍,仍被它們死死咬在嘴裏。

它們飛到了家門前,卻再也回不去,徒留一窩尚無自理能力的孩子在家中苦苦等待。

三只小雛鳥的稚嫩啁啾聲似已喊得有些啞,不知是何時開始這般叫喚,亦不知它們是否是在傷悲著。

孟江南的看著三只羽毛斑斑禿禿長著的三只小雛鳥,本是逗弄它們的手指定在了那兒。

小雛鳥們似的將她的手指當成了實物,紛紛來啄,顯然是餓壞了。

輕輕小小的力道,本該毫無痛感,孟江南卻覺它們啄到了她心裏,疼得她難受。

孟江南沒有收回手,任它們啄著,難過地問向漠北道:“嘉安,它們這般幼小,沒了爹娘,能活得下來嗎?”

向漠北亦覺心中沉悶得難受,“若是細心照料,理當能活。”

“那我們來照顧它們吧!”孟江南有些激動地抓住了向漠北的衣袖,眼眸裏滿是期待,“嘉安你說好不好?”

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我們”,她說的是“我們”一起照顧。

向漠北被她眸中那瑩亮的期待晃得有些炫目。

除了懷曦,再沒有人與他說過這樣的話,他們無不覺照顧這些生命既臟又累,或是嫌惡它們臟,若非他自小有心疾受不得刺激,爹娘絕不會讓他將那些被遺棄的生命帶回府中安置,大哥與二哥雖未反對,卻也不曾表示過贊同,小滿只當它們是閑暇時能夠打發時間的玩意,從不在乎它們的生死。

至於其他人,僅僅是聽著他安置了那些可憐的動物都覺不可思議,更莫論讓他們覺得贊同。

京中那些錦衣玉食朱門中人,無人會在乎這些卑微性命的生死。

只有懷曦會與他說:嘉安你想養著它們便養啊,管他人的看法做甚?它們也是生命啊。

可不是所有的生命都值得世人去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