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091

孟江南夢到了她的阿娘,那個溫婉柔美像春雨又像薄霧卻又困在孟家後院至死都未能離開一步的女子。

自從阿娘的頭七過了之後,她至今都沒有再夢到過阿娘。

她曾經問過蔔卦的道人,為何阿娘從不入她夢?道人說,女施主又何故看不開,死者不入夢是好事,說明她心中有你,不會無緣無故入你夢來影響你。

她覺得道人說得有道理,但她還是想阿娘,傷心難過的時候就跑去她的墳頭給她燒些紙錢,與她說說話。

夢裏的阿娘站在一間布置得精致但又不失雅致的屋子裏,站在一張寬大的書案後,眉眼溫柔,正安安靜靜地提筆作畫。

那是孟江南不曾見過的地方,她也不曾見過她的阿娘作畫,但是她的阿娘依舊如她記憶裏的那般美麗。

孟江南就站在窗外,看著她作畫。

畫上是一名身姿頎長的男子,可她卻瞧不清他的臉,偏偏此時阿娘手中的筆上還墜下一滴墨來,正正好落到畫中男子的臉上,讓孟江南愈發瞧不清他的容貌。

阿娘無聲地嘆了口氣,放下筆,擡起了頭來,對著窗外的她微微一笑,柔聲道:“阿娘的小魚長大了,長成大姑娘了。”

看著書案後溫柔淺笑的阿娘,孟江南瞬間酸了鼻子:“阿娘,小魚想你。”

記憶裏,阿娘從沒有笑過,她記憶裏的阿娘,眸中永遠盛滿了哀愁,如此刻這般的笑,是她從未見過的。

“對不起小魚,阿娘沒有照顧你長大,阿娘不是個好阿娘。”阿娘笑著,眼角卻有淚。

孟江南匆匆忙忙跑進屋,跑到她跟前,撲進她懷裏,哭得像個孩子:“阿娘,小魚長大了,小魚嫁人了,嫁了個好人。”

阿娘慈愛地撫摸她的臉頰,仍舊笑著,“阿娘的小魚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良人,阿娘太高興了,所以阿娘忍不住來看看你。”

“小魚呀,你是好姑娘,莫要總是妄自菲薄,你有一顆幹凈的心,有對他最真切的情,你比很多很多女人都強。”阿娘笑得愈發溫柔慈愛,“所以,不要怯懦也不要怕,抓緊了他的手,一起走下去。”

孟江南於她懷中用力點頭。

她一直都是獨自一人,任何事情都要自己面對自己解決,只有在這夢中,在自家阿娘面前,她才能像個孩子一樣在阿娘懷裏撒嬌。

忽有一陣風來,吹落了窗外梨樹上的滿樹梨花,吹飛了案上繪著男子的畫紙,也吹化了阿娘的身影,最終只剩孟江南獨自一人站在那間陌生的屋子裏。

夢散了,孟江南也醒了。

她緩緩睜開眼,眼前有什麽為她遮去了大半的光照,不至於入目的光線刺目。

她發現有不屬於她的頭發垂在她胸前,還有不屬於她的味道縈繞在她鼻尖。

她驀地一愣,爾後緩緩擡眸,瞧清了近在咫尺的眼前人。

窗外的晨曦早已染上了窗戶紙,向漠北還沒有醒來,眼睫如翼,眉心舒展,鼻息均勻,安靜得不得了,看起來還有點兒乖巧,與醒著時渾身都透著一股子冰冷淡漠讓人不敢過多靠近的他完全不一樣。

孟江南不是第一次看見他睡著時的模樣,但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睡著時如此安靜,就像是小刺猬軟了渾身的硬刺。

孟江南瞧得出了神,將自己的呼吸都放輕了,生怕擾著他好眠。

昨夜嘉安定是累了,便讓他再睡兒吧。

想到昨夜,孟江南騰地紅了臉,好在向漠北這會兒還沒有醒來,否則她該臊得捂住臉了。

腿間隱隱傳來的疼痛還讓她想到了昨夜她事後疼得沒辦法清理自己、向漠北小心輕柔地為她做清理還為她上藥的一幕,若非現在不能動,不然孟江南又該像向漠北為她上藥時她用被子死死捂住臉了。

因著她昨夜哭得有些厲害,向漠北總覺自己傷著了她,非要給她上藥不可。

向漠北這會兒還在睡,孟江南即便羞紅了臉也不必捂住,反是肆無忌憚地看著他,想著昨夜他為她做清理以及上藥時面紅耳赤的模樣,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年郎一樣。

昨夜羞的不只她一人,還有嘉安呢。

如此一想,孟江南抿嘴輕輕笑。

嘉安是真心喜歡她的吧?否則又怎會躬身為她做這些臊人的事情?又怎還會紅了臉呢?

看著向漠北的睡顏,孟江南腦子裏想的全是他的事情,想他昨夜與她說的話,想他紅著眼的模樣,想他心口上的那一道猙獰的傷疤。

想著想著,她既高興又心疼,忍不住擡起手來,停在他面前一指外的地方,用手指描摹他的模樣,就像在村塾外偷偷看他時那般。

嘉安的眉生得真好看,睫毛真長,還翹翹的,鼻梁又高又挺的,唇兒薄薄的,脖子修長又白凈,就連頭發絲兒都是好看的。

嘉安真是哪哪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