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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府安靜如常,唯聞愈來愈烈的雨聲。

顯然後院方向還無人知曉自家府上來了不速之客。

孟江南站在連通著前院與後院那道月洞門時,肩頭已被豆大的雨水濕了大半,她卻渾然不覺的模樣,只定定看著月洞門後在風雨中不停搖晃的風燈。

她沒有再要孫曉帶路,只向他問了孟青桃的住處以及同他道了謝後便握緊了雙手,走了進去,可見她識得這後院內的路。

身處趙家的她雖仍心有惶然,但走進後院的她卻沒有遲疑。

雖然他們方才沒有同她“爹”一同前來,但這會兒他怕是已經在趙家門外等著她了。

趙家這座宅邸,如孟家那般小門小戶的人家是沒有資格踏足的,即便她“爹”口口聲聲說要她隨他一同來,但他也只有在門外等著的份而已。

至於趙家為何要以孟青桃欲見她一面為由要她前來,也唯有見到孟青桃才知曉了。

她既已到了這趙府來,哪怕她心中再如何害怕,也須把當做之事做完。

孫曉站在月洞門外,看著孟江南那即將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中一陣沒來由的茫然,忽聽得他急急喚她道:“向夫人!”

孟江南停住腳,轉過身來。

只見孫曉面上滿是憂色,不安地問她道:“向夫人,我真的能活下去嗎?”

“我也不知道。”孟江南輕輕搖了搖頭,神色凝重,仿佛她也如同他一般是被困在這座牢籠裏的囚徒,“向著生,總比向著死好,不是嗎?”

今夜之後的事情,誰也無法預知,可只要有一丁點的光芒,就總有見到烈日的可能。

說完,她還沖孫曉笑了笑,這才回過身,繼續往裏走。

明明她自己都對這趙家害怕到骨子裏,偏偏還要笑著安慰人。

是以孫曉再一次喚了她一聲。

“這後院也不是什麽好地方,向夫人可千萬當心!”不再是緊張的詢問,而是由衷的關切。

孟江南也沒有再轉過身來,而是將自己的手舉了起來,本是往空中揮了揮示意她已聽到,忽爾卻將其握成了拳頭。

她不是來送死的,而是來將她與孟家的那所剩無幾的可笑聯系剪幹凈的,她絕不會讓自己有恙,阿睿還在等著她回去,她也絕不能再給嘉安添憂,於他的頑疾不好。

不過……

孟江南將拳頭放下時情不自禁地抿嘴笑了一笑,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麽樣來稱呼她。

向夫人向夫人,還挺好聽的。

很快她又將自己這般不合時宜的心情收拾好,努力讓自己冷靜的同時握緊著雙拳,往霓閣的方向走去。

霓閣是從前趙家給她安排的住處,如今這霓閣的主人,是孟青桃。

道是“閣”,其實不過是數人同住的院子裏的其中一間屋子罷了。

那院中並非只住她一人,只是她們從來不曾見過彼此,便是她們姓甚名誰彼此都不知曉,因此無論那院中少了誰人,住於其中的她們都不會知道。

她們就像是被關在了一個黑漆漆籠子裏的鳥兒,看不見彼此,不知誰人何時來,亦不知誰人何時去。

她不知霓閣究竟住過多少人,她只知她不是第一個住進去的人,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住進去的。

那些在這漆黑籠子裏消失的性命,除了趙言新自己,怕是再無人知曉。

一路走向霓閣,除了在夜風中搖晃的風燈,偌大的院子不見一人,亦沒有絲毫危險的氣息,向尋更是將佩劍懸回腰上,而不再像方才去往鏡苑時那般時刻緊握著劍柄。

並非這趙府向來由人這般隨意走動,而是因為那些暗處的危險已不再。

孟江南只知向尋寸步不離地跟在自己身後保護自己,卻不知她周身的暗處始終有影衛如影隨形。

無論在明還是在暗,都有人確保她的安然無恙。

若只一個向尋,向漠北又怎會同意她自他身側離開?

當然,她不是沒有察覺到這後院無人走動的異樣,可見過了鏡苑的不同尋常,於這後院的異樣,孟江南便沒再有太多驚詫,但也不敢有所大意,是以她走得並不快。

但愈近霓閣,她本就不快的腳步愈來愈慢,足見她心有不安。

向尋跟在她身後,緊著眉看她如入自家後院一般輕車熟路,最後看她在一間所有窗戶紙都被屋內燈火映得亮堂的屋子前停下愈發緩慢的腳步。

她即便走得再慢,也不曾回頭看過身後的路。

她畏懼,卻未曾遲疑。

霓閣前已有人在等待,卻不是站在廊檐下,而是站在庭院裏,站在天穹下那愈來愈密集的雨水中。

屋內及廊下火光照在她身上,映著她已被雨水濕透的衣裳,足見她已在這雨中站了許久,否則這般雨勢又如何能將她澆透?

也是借著這光亮,她看見了來到這霓閣前的孟江南,正於院中停住腳步的孟江南也瞧清了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