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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家是個怎樣的地方?

在靜江府甚或是整個布政司的鄉親眼中,趙家是金碧天宇般的地方,是他們一輩子都只能遠遠看著的富貴之家,是所有生意人都想要達到的高度與境地,是連知府都禮讓三分的知禮之家。

趙家以經商發家,已然富裕了三輩人,靜江府絕大多數生意人僅能望其項背,其而今當家人趙言新就其父及其祖父而言,無論為人處世還是經商手段等任一面,皆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僅如此,他二十四歲那年秋闈還考中了舉人,若非他身為趙家獨子,需繼承趙家家業,否則而今怕已高中進士。

趙家本就富貴,如今更是錢財與名聲皆得,靜江府上下也都因此稱如今不過而立過半的趙言新一聲趙大公子,足見其在靜江府的身份之斐然。

然而,趙家在眾人眼中有多光鮮,它的內裏就有多陰暗。

趙家兄妹二人亦然。

他們在眾人眼中的模樣有多金貴知禮,他們的心就有多黑暗醜惡。

只有身在趙家後院的人才知,無論是趙家大院還是趙家兄妹,內裏都已經腐爛,隨時都有可能將身在其中的他們吞噬,讓他們屍骨無存。

“趙家”二字猶如巨石,壓在孟江南心口,令她窒息,使得她唯有極盡全力揪著自己的手心覺到清楚的同感才能確定自己眼下活著並非夢一場,從前身處趙家時遇到的那一切才是已經過去了的噩夢。

趙家於她而言,不是刀山火海,也不是龍潭虎窟,而是幽冥地府,是阿鼻地獄!身居其中的趙言新與趙慧馨兄妹,也根本不算是人,他們是可怕的鬼司,是醜惡的無常,亦是吃人的妖鬼!

她已經死在趙家一回,是上天垂憐她,給了她重活一次的機會,她是以小人之心算計了嘉安算計了向家才得以逃過被孟家送給趙家做妾的命,如今她這所謂的父親竟又要將她往找趙家送,是要她今生也休想逃開趙家的噩夢麽?

不,不……她不去,無論是誰要她去,趙言新也好,趙慧馨也罷,她都不去!

她為了活下來,已經害了嘉安,如今要她將這條命交出去,交到趙家手裏,不行,不行……

她還要還嘉安的恩情,她還有阿睿要照顧要養活,她已經死過一次,她不能再受孟家擺布,不能!

她的父親口口聲聲道是這不過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而已,可趙家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他即便不清楚,卻也知曉那其中必然藏著危險,否則他與蔣氏當初又怎會算計著讓她代替孟青桃嫁入趙家?甚至寧願讓孟青桃頂替她嫁給身子骨不行的嘉安也不願讓孟青桃嫁到富貴的趙家?

讓她去趙家見一面孟青桃這事聽著的確再簡單不過,但事實便真是如此簡單嗎?

怕是他們想就此將她的命留在了趙家。

拿她的命去換回來孟家的生意,在孟家所有人眼裏是再劃算不過的事情,何樂而不為?

所以他是恨不得連夜就將她推到趙家去。

她對孟家而言,就是一件器物,既是物,自然也就要盡其用,至於她是生還是死,與孟家有何關系?

可笑她從前為何未能將孟家識得這般清?是以才會天真的以為趙家會是她從前最好的去處。

若換做從前的她,或許還會再信她這個父親一回,信他嘴裏那涼薄可笑的親情之言。

可惜她已經不是從前的她了,對於孟家,她不會再有任何期盼。

她不是傻子亦不是瞎子,她之所以此刻還好好地站在這兒,並非孟家對她手下留情,而是她得了向家以及嘉安的庇護而已,那孟家的生意成或敗,與她何幹?

哪怕是孟家所有人的生死擺在她眼前,也與她沒有任何幹系。

她即便是要拼命,也只會為了向家去拼命,向家所有人都以真心待她與阿睿,而孟家呢?

孟江南心中雖仍畏懼著趙家,但此刻面對著孟巖,她卻不再是一副惶然惴惴的模樣,加之向漠北從方才開始便站在她身後不動,仿佛給她倚靠一般,給她添了數分勇氣,令她敢於直面孟巖,改方才惶然的語氣為冷靜以及肯定,再一次道:“我不去。”

孟巖睜大了眼,面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盡管他知道他這六女自嫁了人後便同變了個人似的,可這事關孟家生計,又是他親自拉下臉面來請她,還說了不少好聽話,雖然料想得她不會輕易答應,但他卻萬萬想不到她竟會拒絕得如此幹脆。

孟巖一時間有些懵了,此刻他人已經被向尋拽到了門後,只差跨過一道門檻便能將他扔出去,若他此刻離開了向家,再想要見到這個油鹽不進的東西怕就難了。

孟家的生意是萬萬拖不得的……

就在孟巖被向尋拽出門檻的一刹那,他忽然擡起雙手,死死地扒住了門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