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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孟江南為何想要嫁給自己,向漠北不曾去查,也未想過要查,他只需稍加想想,也想得到答案。

不是走投無路的有所需有所取,又有誰個好端端的姑娘家會想著要嫁給他這麽個明眼人瞧著便能知道與半截身子入土無甚差別的人,且還是自己上門來求娶,而非請來媒妁。

他在她敲開這宅子的門之前見過她幾回,在第一回見她,她蹲在那株老榕樹下以雙手托著那只摔傷了的喜鵲幼崽,她擡起頭來看他時,那嬌麗乖巧的模樣便闖入了他的眼,當夜裏還入了他的夢,醒來後的他慌極了,只覺自己是得了病,才會在夢中見到她。

第二回見她,是在嶽伯的牛車上,她坐在他對面,一雙鞋全被泥水濕透,瞧著乖乖巧巧又令人心疼的模樣,誰知張口便說她是去嶽家村尋她的哥哥,而他,便是她口中的那個“哥哥”。

那時他心在想,這個姑娘看著乖,實則好似不是那麽回事。

那個夜裏,他又夢到了她,夢到他沖他笑得甜甜的,喚他一聲“哥哥”。

醒來時,他覺得自己病得更重了,然而“病重”的他卻生了個從未有過的念頭。

他知道她是隔壁孟家女兒,從她穿著打扮及她瘦弱的身材可看得出來,她於家中定過得不好,如若讓她到向家來,不知她是否願意?

他生出這別樣的念頭時,心跳窒了一窒。

他想,還是罷了,他身子這般情況,還是莫害了一好好的姑娘家。

可他卻不曾想,她會來到他面前,面紅耳赤地問他可是願意娶她?

他當時是想要拒絕的,可聽著她細細柔柔的聲音,看著她光潔的額與緋紅的面靨,卻鬼使神差般地答應了。

他想,既是她覺得他能夠幫到她,他便幫吧,一個姑娘家既已不管不顧這般來求他了,他若是拒絕,萬一她想不開,便不好了。

至於甚麽傳宗接代,他從未想過。

所以他並無理由置氣,這本就是他一開始就知曉的事情,一開始就知道她嫁與他並非心悅於他而是有所需。

他其實也有些微的自欺欺人,是以不曾打算問她欲求為何,不過現下倒是知道了。

她是不想嫁給趙家為妾,所以才選上的他。

原是如此,說來也無甚讓他覺得吃驚或是難以接受的,不管是何原因他都覺得正常的才是,畢竟這是他早就知道的,可為何,他會覺得心有些悶?

像被人抓著不放,有些難受。

“你也不必自責,是我自己身子骨不好,才會這般,與你無關。”以免孟江南多想,向漠北又道。

孟江南覺得自己還有很多自責愧疚的話想要說,可看著向漠北別開的臉,她卻又什麽都再說不出來,嚅了好一會兒唇又是道得一聲:“對不起。”

“我這副身子骨雖不中用,卻還能護住你與阿睿。”向漠北緩緩轉過了頭來,已然恢復了尋常神色,冷靜且帶著些淡漠,自成一股與任何人都疏離的感覺,“你只管與阿睿安心住下,旁的事情,你無需擔心,也無需多想。”

孟江南發怔地看著他,雙手緊得幾乎要將手中的帕子揪破,只見她低下頭,點了點,微顫著聲應道:“好、好的。”

“嘉安你當是餓了,我去為你端些吃食來。”孟江南應了聲後又道,一邊伸出手去將方才匆忙之間掉在被子上的濕棉帕。

然而她雖已如是說,卻未有離開,甚至連身都未站起,直至向漠北應了聲“嗯”,她才起身彎腰去撿起那被他甩落在地的銅盆,出了屋去。

顯然她是對方才他忽然就將銅盆甩翻的舉動心有余悸,是以不敢亂動。

但她在拉開屋門前頓了頓腳步,並未回頭,只是對著掩閉的屋門,用力抿了抿唇後感激道:“謝謝你,嘉安。”

說完,她才拉開屋門,走了出去。

向漠北坐在床上,有些木然,忽爾見他擡起那只受傷的手,罩在眼前,五指用力扣著自己兩側顳顬,半低下頭,緊緊閉起了眼,面露痛苦之色。

他並不是想要叫她害怕,更不是想叫她愧疚不安。

他怎就不能與旁人好好說話?

他以為遠離了和天府,他就不會再像曾經那般了。

他以為這三年他已經讓自己改變了些的。

原來他還是曾經那般模樣,甚都未變,仍只會讓人覺得煩心憂心甚至傷心。

唯余他自己的房間裏,他慢慢曲起雙腿,無力地將額抵在膝上。

痛苦且無助。

自向漠北已能似以往那般正常作息後,孟江南夜裏不再守在他床畔,也沒有此前日子裏那般與他共枕,而是將她的枕頭抱到了阿睿那屋。

妝奩裏的首飾她只挑了一支最素凈看起來最不貴重的銀簪子,衣裳也僅是拿了一身最素的,連著她身上穿的,共是兩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