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50

宋豫書自是看不明白向尋的手語,唯等他比劃完了才問向漠北道:“嘉安兄,可是出了什麽事?”

向漠北本就不佳的面色此時有些沉,道:“趙家來了一名年紀尚幼的婢子,道是奉了主子之命,前來送東西。”

“趙家?”宋豫書一聽趙家便擰起了眉,“送來何物?又怎的差一名年歲尚幼的婢子前來?”

語畢,他又道:“無論趙家何意,我覺得嘉安你還是不見不接為好。”

向尋聽得宋豫書這般說,面露遲疑之色,緊著又擡手比劃。

向漠北默了默,才道:“既是如此,你便去請夫人來,將來人帶進來歇歇腳,待她緩過來了再遣她回去。”

向尋離開時的面色比方才好了許多。

宋豫書忍不住又問道:“他方才又與嘉安兄說了什麽?”

“他說那前來的小姑娘渾身都被雨水濕透了,怪可憐,問我能否讓她進來歇口氣了再讓她走。”向漠北道。

宋豫書往圈椅裏一靠,笑道:“嘉安兄還是一如既往的心善,既決定不見這趙家來人,偏又要勞弟妹出來接一接來人,是擔心那小姑娘入了這個全是男人的宅子害怕吧?”

向漠北不答,只道:“你且坐著,我去沏茶。”

看著向漠北的背影,宋豫書無聲地輕嘆一聲,這老天待人,也太弄人了。

孟江南在房中無事可做,也無心去完成她這些日子空閑時繡的帕子,腦子裏總想著白日裏的事情,想著蔣氏罵她的那些話,向漠北聽入了多少又記住了多少。

她一手拿著繃子,一手拿著針線,卻久久都沒有繡上一針,聽得有人敲門,知是向尋,又從他比劃裏多少看得明白些意思,便從門背拿了油紙傘,與他往外去了。

當她看到抱著一只食盒渾身濕透、站在向家門外的小姑娘時,驚得險些將一聲“小秋”喚出了口。

小秋是趙家後院的婢子,尚不及豆蔻的年紀,卻被無情的爹賣做了家奴,也是從前她嫁到趙家後唯一一個伺候她的婢子,更是趙家後院裏唯一一個會對她笑,真心願與她說話的人。

在那對她而言暗無天日的趙家後院,若不是小秋每日與她說上幾句話,她怕是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小秋與她一般,對趙家的一切都害怕得很,可她知道她不能將害怕表露出來,否則只會惹惱主子,所以無論她心中有多害怕,她都極力忍著。

可小秋就算再能忍,她也終究不過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趙家是個吃人的地方,她們這些被送進趙家來的人,終歸是要被趙家吃掉的。

小秋死了,死在她十三歲生辰的那一天夜裏,因為她一連好幾日都沒有見到小秋,問了代小秋前去伺候的人好幾回,那人最後才戰戰兢兢告訴她,小秋死了,被一怒之下的趙家大小姐生生投進了水井裏。

她至今仍記得,小秋生辰那日的白日還笑著與她說,今日是她的生辰。

而她也已經想好了,待晚間小秋再來伺候她時,她就把一只鐲子送與她。

可是,她始終沒能把那只鐲子送到小秋手裏,她甚至不知道小秋的屍身被如何處理了,她根本不敢去想,就像她根本不敢去想阿睿是如何沒了的一樣。

如今再見小秋,她已是隔世,從前的一切,已經是一場結束了的夢。

即便如此,孟江南心中依舊激動難平,她已極力克制著自己,才不至於上前用力抱一抱這個可憐的小姑娘。

只是,小秋為何會這個時辰冒著夜雨到向家來?

趙家想做什麽?

孟江南借了夜色掩了自己發紅的眼眶,忍了鼻尖的酸澀,卻還是微哽了喉,沙聲道:“姑娘渾身濕透,這般回去怕是要著涼,先隨我進來喝碗熱水,歇歇腳了再回吧。”

小秋本就生得瘦小,加上從小就吃得不好,以致已然十二歲的她看起來就好像才過十歲似的,懷裏抱著一個大食盒,顯得她更為瘦小可憐。

聽得孟江南這般話,她登時就慌了,紅了眼眶卻不敢掉一滴眼淚,並不進向家來,而是著急道:“您、您是向大夫的夫人嗎?奴婢奉了大小姐之命,來送東西給向大夫的,您行行好,讓奴婢見見向大夫可以嗎?”

“大小姐說了,若是奴婢不能將這東西親自交到向大夫手裏,回去就打死奴婢……”小秋愈說愈慌,眼眶也更紅,卻依舊不敢哭。

她是從小被打到大的孩子,早已習慣了有淚也要忍著,她很清楚,哭是沒有用的。

孟江南相信趙家大小姐是個說到必能做到的人,若是小秋不能將東西送到,回去之後必然沒命。

孟江南看向一旁的向尋,向尋搖了搖頭。

顯然,向漠北既不見人,也不收趙家的東西。

孟江南覺得向漠北是對的,可她又不想因此害了小秋,心中一番忖度後道:“這樣吧,待會兒你將這東西尋個地方扔了,回去便說東西送到了即可,我們這兒是不會讓趙家知曉此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