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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

宋豫書自知府衙門出來,汪知府親自相送,本是笑臉向人,而待宋豫書離開後,他的面色瞬間便沉了下來,快步走回了府衙裏。

他回到二堂,方要在公案後坐下,日間讓去查向家事的差吏回了來,將查來的事情報上後,汪知府驚慌之余忙又吩咐道:“快,快去將趙家大公子請來!”

差吏應了聲,正要退下,卻又被他攔住,只聽他更為焦急道:“你還是去為我牽匹馬來,我親自去一趟趙府!”

他曾在和天府遠遠見過那尊貴的小郡王一面,時至今日他仍清楚地記得那小郡王的樣貌,雖然渾身病象,卻端的是龍章鳳姿,非天家人所不能有的氣質品貌。

雖然查得來的向家事與那尊貴的小郡王相去甚遠,甚至謂是霄壤之別,可這向家卻真真是從和天府遷來的無疑。

和天府乃天子腳下,多少人想往而不得,又怎會有人竟不遠千裏從熙攘富庶的和天府遷至這偏遠僻壤的靜江府來居住?

而他來靜江府上任已三年,竟不知今日那面色青白的青年郎便是上任徐知府卸任時曾與他提及過的整個靜江府唯一一個原和天府籍縣試、府試、院試中連得三個案首的那個小三元向漠北!

小三元在靜江府這樣的偏遠之地若得一個都足以受無數人膜拜,更何況是在和天府那樣人才濟濟的天子腳下所出的小三元!這其中本事,遠不是靜江府這般的小地方所出的小三元所能比的。

和天府的小三元,怕是靜江府的舉人老爺們全都加起來也不能望其項背!

縱是如此,他也未將這向漠北放在過心上,畢竟從和天府遷到靜江府來,不是家破人亡便是開罪了人的,小三元又如何?他三年前上任時正值秋闈,並未在桂榜上見過這“向漠北”一名,當時他已心中嗤笑過,看來此人的氣數在童試就已經用盡了,人尚未老去便已經後繼無力了。

自那時起,他腦子裏便再沒有這一人,便是數日前孟巖到他堂中來細數他家姑爺數條不仁不孝之賬,他也沒有將其與那小三元向漠北連將起來。

然則今番一見,加之差吏相報,他終是想起來此人,也想起來一事!

當年他還在和天府任職時,便曾有聽聞那頂頂尊貴的小郡王滿腹才學,若是參加科考,必入鼎甲!

不過眾人皆知傳聞向來大多不可信,只當茶余飯後閑暇時聽聽便可,當不得真,但現下想來,若這向漠北當真是那小郡王,那傳聞則並非虛言。

更甚的是,方才聽罷來人的稟報後,他才陡然想起一件令他再不能冷靜的事情。

當今天家姓項,他雖不知那小郡王名何字何,但“向”豈非“項”音?假他有意隱瞞身份,此番易姓不是不可能。

令他震驚地還有,宋豫書竟然到得靜江府來了!而且從他言語之中聽來他並非今日才到,而是已經到了數日!

既到了數日,為何遲遲沒有前來府衙?偏是今日出現?

知府衙門並未收到朝廷派人前來調查一類的公函,宋豫書手上亦只有太子的印信而無公函,證明他並非例行公事而來,那他來靜江府的目的何在?甚至,問到了趙家事。

他是發現了什麽?

宋豫書眼下雖只是個正五品的大理寺左寺丞,官階照理不如他這一府知事,可他宋豫書是滿朝皆知的金殿射策時自今上登基三十年來唯一一個令他當殿拍案叫絕的狀元郎,是連太子都贊賞有加的朝中新貴,是開國來最年輕的狀元郎,殿試奪第時年僅十九!是不願入翰林而自請上任為官的開國以來第一人!

要知道,點翰林是天下讀書人都夢寐以求的榮耀,如他這般只是二甲出身的進士想要入翰林院還得經過傳臚三日後的朝考,而成為翰林院修撰又是只有狀元才能獲的殊榮,多少學子至死都在做著點翰林的夢,唯有入了翰林,日後才有機會入內閣!

可這宋豫書明明殊榮加身,偏不要這一身榮耀,甘願當一名大理寺副署正,雖與翰林院修撰同為從六品官職,然這其中殊榮卻不是可同日而語的。

他這大理寺左寺丞,聽說還是去歲才提上來的!

然,他官階雖不高,但因才華橫溢,對政事又極有見地,極得今上與太子賞識,在朝中地位自然而然便高了起來,靜江府雖遠離京師,但朝中事,汪齊成知曉的並不少。

所以,對於手持太子印信的宋豫書,他不僅不敢怠慢,還要畢恭畢敬地奉承。

宋豫書忽然造訪這一事若在往日,汪齊成並不會如此不安,但他偏偏出現在汪齊成似發現了向漠北就是和天府小郡王的同一日,甚至到來的時間與向漠北離開的時間就在前後腳間,這如何讓他還能冷靜?

尤其他還想起一事,也是從前的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