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棠師妹。

天色昏暗。

焦火山奇峰險峻,赤炎谷是山中難得平坦的地方,這裏瘴氣濃厚,常年不見天日。

可除夕日的赤炎谷,竟比藏雀山還要熱鬧。

是除夕,也是開陣的黃道吉日。

現在赤炎谷中站了不少人,各個氣度不凡,神情肅穆,站成一個圈,嚴陣以待得仿佛在召開首腦會議,為“不用什麽事都投票”進行投票表決。

也來了些弟子,人群中免不了會有小小的交談聲。

“那黑袍的便是掌門九玄真君?”

這問話的多半是外門弟子,一年到頭進不了幾次主峰的人,也見不到什麽門派高層。

很快有人給了回復。

“不錯。聽說掌門已經三百多歲了,不過看起來還很年輕,就是頭發有點少。”

“我早說過修仙駐顏只能駐皮肉骨骼,不駐頭發,你們還不信。瞧瞧咱掌門。修仙越久頭發越少。他變強了,也變禿了。”

“多吃些黑芝麻可以有效防止脫發。我這裏恰好有一點,也不貴,三百靈石一兩,防禿要趁早,歡迎師兄師弟們搶購。”

苟七堪堪站在人後,個子太矮,只能踮著腳張望。

背後談論聲還沒停。

“掌門身邊那滿臉刀疤,兇神惡煞,還翻白眼的真人又是誰?”

“還能是誰,韶慈真人,據說修為比掌門還高幾個台階。”

“這就是他對掌門翻白眼的理由?”

“不,他是修煉秘法,導致瞳孔變小,看起來略有些嘲諷罷了。”

“啊這——不止是有些嘲諷吧。”

“我瞧著張馳師兄站在他旁邊,莫非他是張馳師兄的師尊?那旁邊的紅衣小師兄是——”

“是鐘棘。”

提到鐘棘名字,嘰嘰呱呱的弟子群突然噤聲了。顯然這小魔頭的惡名從內門到外門無人不知,連提到都讓人膽寒,恨不得以“那個名字都不能說的人”來稱呼他。

遙遙一看,那少年皺著眉,滿臉郁躁,似乎很討厭這種人多的場合,手指有意無意摩挲刀柄。

“……鐘師兄是不是想殺人?”

“大膽點,去掉是不是。他一定想殺人。”

他們點名的人物苟七一個也沒能看到,在一堆大長腿中間,哪怕他蹦成一只兔子,也只能看見前面人烏黑的後腦勺。無奈之下,苟七只好拉著啾啾在人群中穿梭,想要找個絕佳的觀景台。

“七七。”人群中突然傳來個聲音。

循聲望去,兩人立刻看見了之前一直不見蹤影的寧溪,她身邊還站了三四個年輕人,約莫都是問世堂的弟子,其中最為年長的弟子推著架木質輪椅,輪椅上坐了個人,正對他們微微笑著招手。

看起來是個三十余歲的男人,頭發羽白,從肩頭垂下兩綹。他皮膚是病態的蒼白,缺乏血色。睫毛長眉,都是白的。

“師父!”苟七驚喜了,忙不叠跑過去,綻放出一個赤忱的笑臉,要是他有尾巴,現在多半已經搖了起來。

——不對,他本來就有尾巴。

啾啾跟著走了過去。

男人揉了揉苟七的腦袋,又擡眼看向啾啾,唇邊是秀氣的淺笑:“你便是棠鳩徒兒?”

啾啾低頭行了個禮:“晚輩見過隕星真人。”

“不必多禮。”男人眉眼間都如玉如詩,又有些易碎的脆弱感。他聲音也是清潤的,伸手扶了下啾啾,剛要說話,卻驟然收回手,掩著嘴咳嗽起來。

咳得不厲害,但很痛苦,額上浮現出細細的青筋,四周弟子無一不擔憂驚呼:“師父!”

啾啾來太初宗上學前,就把門派裏教師天團的資料全都看過一遍了。這位隕星真人乃是修真奇才,十一歲煉氣,十二歲築基,十九歲結丹。他不願修法,便修了劍,短短十年便修出劍氣,從此更是名聲大噪。

可惜天妒英才,便真如他名字隕星一般,某年門派大較他突然從空中跌下,奄奄一息。

掌門請了須彌禪師來把脈,只得到一句:“救不了。他身無肺腑,活不過兩百歲。”

據說,是隕星真人幼年時身中奇毒,為了解毒,將肺腑獻給了魔神。別看他溫潤清高,卻心狠剛強,來這世間,只是為了強一把,爽一把。

隕星真人一只手按住弟子們情急下朝他伸來的手:“無妨。”

他邊咳邊搖頭,臉色更白,又對他們擺擺手。

不等他恢復,四周各峰各堂弟子突然齊齊往後退了退,交談聲驟停,鴉雀無聲,像極了以前上自習課喋喋不休卻突然發現班主任站在後門的學生。

瘴霧被山谷中的風吹著,一陣一陣,往人群中間穿插湧動。

一團法光突然從中間散開,分散成五簇,分別浮在五芒星陣型的五個角上。被圍在中間的真人們也跟著散開,嚴陣以待,氣氛更加莊嚴肅穆,威壓隱約在這片山谷中滾動。

這是不知道哪位老祖宗留下的規矩,就像建樓開盤前先搞個風水儀式一樣,要開啟大前輩們留下的陣法洞府,也須得焚香沐浴凈衣正冠。還有人相信,這套流程走完後,能在陣法中開出些更好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