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惺惺相惜聚一堂(第2/4頁)

單勇輕聲道著,聲音像比面前的老人還蒼桑似的,讓聽者異樣地打量了他一番,就像初次見面一樣,似乎是從頭到尾重新打量了一番。半晌,左南下像是釋然一般笑了笑道:“呵呵,會的,心安即是歸處。只要你活得夠久,總會有活明白的那一天的。”

像是安慰了句,本來想說說兒女的私事的,卻不料始料未及拐到了這些事情上,兩人都不多話,不過每出口一句,都讓對方思忖良久似的,一壺茶見底了,單勇座上了壺,倒著殘茶的時候,一直注意著他的左南下又小心翼翼問道:“那為什麽不向我開口要點幫助呢?連大鵬也知道讓我提攜提攜,我們雖然相交泛泛吧,不過我總覺得我們性格上有某種相吸的地方似的,很親切的感覺,說不定是老鄉的緣故?”

“不對,是好奇導致相吸引,您的世界我從未涉及,我的世界您也根本不了解。所以我們彼此間都很好奇。好奇驅使著我們走得很近。”單勇笑著反駁了左教授的話,一語聽得左南下也頻頻點頭,似乎兩人之間真有好奇的因素,至於幫助,單勇大加搖頭了,笑著道:“我認識一位驢園的前輩,傳說這老家夥上幾代都是土匪出身,他說過一句話我覺得很好,比您這位哲學大師還有分量。”

“是嗎?我倒有興趣想聽聽。”左南下道。

“他說,飯碗是掙回來的、搶回來的,不是你跪著求著能乞討回來的。”單勇道,眼光裏流露著幾分得意和驕傲,兜裏的錢是靠本事掙的搶的,最起碼腰杆是直的。

“好,說得好。”左南下被這簡單的一句聽得稍有聳然動容了,咂摸片刻,連聲叫好,直道著:“我的後人要有這份膽氣,就當土匪也是有成就的土匪,不過可惜了,我培養了兩個女兒,讓我這心呀,操也操不完。”

“這可不像您從心所欲的風格。”單勇笑道,話題漸向溫馨,水壺又開,泡著茶,過了濾杯,再傾上時,老頭這唉聲嘆氣呀,把單勇當老哥們倒上苦水了:

“你年紀小不懂呀,什麽從心所欲,都是拿出來騙人的,將來你要有了兒女,你能不操心,那是假話……我這一輩子現在大家看來是風光無限,別說我,就我那大女婿也是被人捧得快捧天上去了,可倒回去幾十年你知道是個什麽景氣,人人避我如蛇蠍,那叫一個苦字呀,我直熬到中年以後才過了幾天安生日子。”

“有那麽苦嗎?我怎麽看不出來呀?”單勇笑著道。

“呵呵,你個小屁孩你知道什麽?我可是見過日本鬼子的……哎喲,那時候,我奶奶抱著我,東邊打槍、她往西邊跑;西邊打槍,她就往東邊跑。要是槍聲四起,她就抱著我往地窖鉆,一出生就是戰亂,能有好日子過嗎?後來跟著我父母南下,兩人都是軍轉幹部,那時候福建土匪不比咱們潞州少,別看現在當個縣長市長牛氣得跟什麽樣子,那時候可都是提著腦袋當官,沒準土匪就進城了,好幾任縣長都在任上被打死了,老婆都給土匪搶走了……剛好過了點,又遇上三年自然災害,那時候黑市玉米面你知道一斤多少錢,一塊多,工資才幾十塊,相當於現在一百多塊錢一斤玉米面,別說美食了,有吃的就不錯了……肚子餓罷了,想著好日子來了,誰可想到,卻把動亂等來了,我這一輩子,從抗日開始的苦難史,全讓我趕上了。你別仰慕我,其實我還仰慕你,想和你換換經歷呢。”

左老啜著茶,倒了一大杯苦水,像說笑話一樣說著身世,聽得單勇笑意盎然,沒來由地覺得這位從上個世紀走來的老人非常非常的親切,就像親人般那麽親切。

“左老,我聽說您還被專政過兩天?”單勇笑著問。

“啊,何止兩天,七年零九個月,整得我家破人亡呀,你知道逼著我幹什麽活?”

“什麽活?”

“插秧、放水牛。”

“呵呵……您這身子骨是不是就是那時候練出來的。”

“嗨,你說對了,還就是那時候練出來的,原來稍有點腦神經衰弱,一勞動改造,喲,什麽毛病沒有,就剩下餓了,那時候我們隊裏被餓浮腫很正常,餓死了也不稀罕,不過我比別人聰明,捉田雞、逮蛇、釣魚、甚至還捕過幾只穿山甲,咱會吃呀,就我們那一隊沒餓死的,前年還有個老夥計巴巴從北京來瞧我來了,見了我哭得稀裏嘩啦,說要不是當時我偷著給他塞鳥蛋,他早餓死了……好像吃上癮了似的,領著一家老小,又來我家吃了好幾天。”

“呵呵……”

老少兩人,笑得頗是開懷,這老頭講個故事也像講課一樣抑揚頓挫,怎麽烤田雞、怎麽烤穿山甲、怎麽剝蛇,單勇聽得真切,這絕對不是嘴上功夫,而是實實在在幹過才有的經驗,一直沒想到左教授也有這等精彩的經歷,邊喝邊聊,讓單勇有點忘我了,這些經歷似曾熟悉,甚至都他也幹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