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4頁)

林曉山代表前來的所有掛職領導講話。他說得很短,無外乎說南州是他們的第二故鄉,對南州充滿深情,將來要更進一步為南州的發展多做貢獻。林曉山說完,王士達就站在主持席的邊上,宣布宴會開始。大家都舉起了杯中的酒,有紅的,有白的,還有果汁,彼此點著頭,幾乎無一例外地濕了濕嘴唇。大家都知道這只是禮節性的,喝酒的好戲還在後頭。

果然,大家說說笑笑,酒就喝得放松了。程一路倒了一點白酒,只是象征性地喝了幾口。他一直在看著任懷航,倒不是關心他的酒量,喝酒對任懷航來說是小事一樁。他是怕任懷航隨時有事。任懷航喝酒直爽,但是喜歡在喝酒的過程中要這要那。以往有秘書,今天秘書們都在外面單獨用餐,所以程一路只好自己來照應著。任懷航已經端著杯子,在兩桌上打了個通關。他的臉喝酒不僅不紅,而且愈多愈白。這會兒,一點看不出酒意。大家都知道任懷航的酒量。

王士達市長接著任懷航的後面也打了個通關,他的酒量有限,臉更紅了。程一路想上前,告訴他不要再多喝了。但是,他看著任懷航笑笑地坐在桌上,眼睛看著正在仰脖子喝酒的王士達。那眼神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程一路放棄了自己的想法。王士達當市長已經整整兩屆了,這在市級市長中是很少見的。他的心裏有些想法,這程一路知道。

齊鳴端著杯子,向任懷航敬酒。在外地,敬酒其實是向別人敬,別人喝自己並不喝。但是在南州,敬酒的意義不一樣。不僅僅要敬別人喝,自己也要陪著喝。任懷航說這是南州的土規矩,卻是個好規矩。今天的客人都曾在南州呆過,南州這個風俗自然都知道。任懷航看著齊鳴的杯子,站起來說:“今天大年初四,難得大家到南州來,既來之,則樂之;既樂之,則醉之。我跟你喝三杯。”說罷就朝程一路這邊看。程一路馬上喊了服務員過來,先斟了三個小杯,又倒進一個大杯裏,也給齊鳴斟了。齊鳴的酒量也是出了名的,兩個人端起杯子,沒說話就喝了下去。喝完,任懷航說:“下次可要喝你的喜酒。”齊鳴閃著眼睛,說:“何喜之有?還不是陪著菩薩走一回?”任懷航笑笑,他的笑有特色,在嘴角動的同時,總會伴著聲音一道出來。

笑完後,任懷航說:“你到底陪著菩薩了?我們連邊都沒沾上。”齊鳴說:“見笑了,你是不想沾,要沾,哪個菩薩能少了你?”任懷航打了個哈哈,齊鳴不再說了。任懷航又倒了三杯酒,對林曉山說:“

秘書長不能不給面子吧?我先喝了。”林曉山年齡比任懷航長,他在南州掛職時,任懷航還是省委辦公廳的副廳級巡視員。林曉山說:“酒我倒是一定要喝的,不過,懷航同志說我不給面子,我就有想法了。南州的面子不給,我還給誰面子?我先喝了這杯,感謝懷航同志給我們這個相聚的機會。”說著端起杯子喝了,任懷航說:“要謝先得謝謝你們。我也喝了。”

兩桌子的人都望著這邊,程一路站在任懷航的邊上。林曉山說:“懷航同志就是點子多啊,每年把我們請來,哪裏是喝酒?是賭酒啊。是下任務,是給擔子啊。”任懷航笑著說:“

秘書長這是批評我了,我哪有這麽大的膽子?喝酒是盡興,是喝感情。至於任務和擔子,就是把我一個人壓倒了,也不能下給你們。你們只要在上面說說話,就是對南州最大的支持。”

任懷航又笑了,大家繼續喝酒。程一路看其他該敬酒的都已經敬了,才端著杯子,一個個敬酒。他每回喝的都是滿杯,而被敬的有的只是泯了一點。最後,他又斟了酒,敬任懷航。任懷航沒有起身,端著杯子說:“一路,家裏人就不要喝了吧?”程一路說:“也要的,今天是正月,新年新氣象,當然要。”任懷航說:“也是。”程一路喝了酒,再去敬王士達。一圈敬過來,他的頭有點昏了。從昨天開始,他就一直在忙著今天這事。

回到座位上,程一路吃了口菜。他猛然想起今年的聚會少了一個人——原來的省交通廳的廳長胡長松,他在年前被雙規了。這件事在今天聚會的人中,不可能沒有人想到,只是大家都不說。程一路嘆了口氣,突然感到有些恍惚。

大家互相敬酒、說話,這些曾經在南州掛職的領導們,不論現在怎樣,對南州,他們的感情大概都是一樣的。所謂掛職,說得好聽些叫鍛煉,說得不好聽,就是鍍金。一些在省直部門工作的處長或者副巡視員,年齡不大,又有上升的勢頭,一旦被看上了,多半就先來個掛職。早些年掛的職務各種各樣,這幾年一律改成了掛副書記。既然是掛職,自然有掛職的法則。南州地處長江之濱,條件在江南省算是最好的,而且離省城近,從高速乘車只要一個小時。也正因為這些優勢,能到南州來掛職的,本身就顯示了不同。一般人,一般關系,是不得到南州來的。到了南州,掛職三年,回去後不提拔的,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