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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我和胡一兵回去,劉躍進摸著胡一兵的皇冠車說:“我們校長也沒有這樣的車呢。”新娘子摸著車,很有興趣的樣子,問這問那。胡一兵說:“在電視台開車開慣了,出來了沒有車開,活著一點感覺都沒有。做生意的人,車就是一張臉,沒有臉誰相信你?”上了車我說:“想不到連我池大為都墮落了。”他說:“你怎麽就不能墮落?你還在想著自己是什麽歷史人物?要幹就不能猶抱琵琶半遮面,不然走了第一步沒有第二步。”我嘆氣說:“我希望還有那麽一些人不像我這樣才好,我是沒救了。”他說:“你遇到的問題,別人就沒遇到?現在是全國山河一片紅,都在一個模子裏裝著嘛。”我說:“這樣說起來就更沒有希望了。”他說:“你要抱什麽希望才叫希望?我看你再左右搖擺兩年,那就真的沒希望了。”我使勁拍著自己的頭說:“我糊塗了,我又糊塗了。”我把自己的頭都拍疼了,不知是想提醒自己,還是想懲罰自己。

車到半路我說下去買點東西,下了車就轉車去了電信局。

晚上我溜到晏老師家,把事情講了。他吸著煙不做聲,我以為他要否決這個想法了,誰知他說:“不錯,不錯。”我說:“是不是有點荒謬?”他說:“一般人可能這樣看,但大人物他有自己的想法,他們想著自己的功勞實在太大了,政績實在太卓越了,不刻一塊紀念碑實在太委屈了,而且他這樣想了,別人都會順著他的意思去說,誰會說真話道出那點滑稽?歷史上很多可笑的事都活生生這樣做出來了,今天也不是歷史的終結。”我說:“能不能找個機會,我裝作碰上了,把這個建議拿出去?我都等不及了。”他說:“還是送上門去效果好些,也自然些。”又說:“他如果問你陳列什麽內容,你怎麽說?”我說:“我還真沒想過,起碼搞七八個系列吧。”他說:“你不能設計那麽好,否則他意識到你有備而來,反而心生警惕。他有了這個念頭他自然會去設計。你點到即可,說出來要漫不經心,好像自己覺得實在有這種必要。”我嘆氣說:“說起來我心裏還是很不安,那麽多病人挺著肚子等著藥救命,我倒出個主意把大把的錢往幾個人臉上貼金,我都成什麽了!”晏老師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古往今來都是如此,今天也不是歷史的終結。”

晚上我躺在床上反復想著這件事。這是一個走上去說話的入口,好不容易找到了,就不能放棄。因此我得把內心自尊的抵抗擊潰,把清高和驕傲放下來,把大人物的想法當做自己的想法,這也是一個入口,一個入口!猶豫之間我用手順著一波的腿摸下去,摸到了他小腿上的那塊傷疤,光滑,平整,圓圓的如硬幣那麽大一塊。我感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涼意,像一根冰冷的鋼針插入了我的大腦底部,在那黑暗而密實的地方一下一下紮著。我感到自己有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