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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可能嗎?

不可能的。任曉閔也知道,從有些人的眼神裏,她早已察覺到了,她和這個人的關系,早已是南州官場上的一種談資了,只不過因為這個人正炙手可熱,所以沒有人公開地說他們。何況中國人一向對這事忌諱,當著別人的面,是不會直接說的。但是眼神會泄露一切。上一次,在小別墅,她竟然碰見了莫仁澤。雖然彼此只是匆匆一瞥,但也讓她驚魂了一回。後來她很多天一直擔心著,怕莫仁澤問到這事。可是,莫仁澤沒有任何動靜,連在班上碰到,眼神也還是像往常一樣。莫仁澤的這種不動聲色,更讓她心裏發毛。昨天晚上,她還同這個人說起莫仁澤。這個人笑道:“別擔心,莫仁澤這人在官場上待久了,知道分寸。他現在也正在風口浪尖上,自己還顧不過來自己,哪還有心思問別人?何況這問的人,也……”她說:“我總有些不安。他要真在縣幹班上一說,我可就……”

“會嗎?”這個人問。

她搖搖頭,不是說不會,而是拿不準。

“放心!”這個人摩挲著她的手,說:“莫仁澤連這點都不知道,還能在官場上混這麽多年?他可是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啊!”

任曉閔想著,就回了個短信:我很好。放心。

前面的三輛小車都依次停下了。這並不是仁義縣城,而是國道邊上的一家企業,大門口的牌子上寫著“南州偉達化工股份有限公司”。余威在車門邊站著,向這邊招手。大家下來後,余威說:“這是仁義最大的招商項目,總投資4個多億,年稅收5000多萬,也是仁義的支柱產業。”

接著,他就將邊上留著寸頭的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推過來:“這是企業的老總,韋總。廣東人。”

“大家好啦!”韋總一出口,依然是廣東話。

劉川解釋說:“韋總很少來這邊,他的生意多。今天正好在,聽說黨校縣幹班的領導們來了,就……”

任曉閔站在周天浩的邊上,問周天浩:“這化工企業北移,是不是……合理?”

“這很難說。”周天浩笑道,“不過現在都在搞招商引資,全民運動,最大的可能就是帶來普遍的影響,也是競爭性後果。像這樣的化工企業,也許招商是成功了,但汙染和後患也進來了。”

“周校長和班長正在熱議什麽啊?”余威問。

“正在說這企業規模不小。”任曉閔撇開話題,說:“進去看看吧?也好讓我們有切身的經濟學體會。”

進了企業,規模確實很大,放眼一看,足足有兩百畝的田地,到處是高高聳立的焦化樓,空氣中有些微的刺鼻氣味。韋總說:“我們的汙染處理在南州算最好的啦,投資就有3000多萬。”

縣幹班的學員們雖然天天都在跟經濟打交道,但是真讓他們來親近經濟,來考察經濟,他們也不是太有興趣的。走馬觀花是他們一貫的工作方式。因此在企業地轉了一圈,大家也只是左看看,右瞧瞧,聽著韋總和余威以及劉川他們的介紹,誰也不問什麽,誰也不說什麽。可能所有人都有一個心眼,就是快一點離開這投資4個億的企業——越到裏面,氣味越濃了。尤其是車間裏,氣味像一條條蟲子,蠻橫地往人的心肺裏鉆。任曉閔掩著鼻子,周天浩給她送了塊紙巾。她笑了笑,看著車間裏的工人。有的戴著口罩,有的甚至連口罩也沒戴。她想不出來,這些刺鼻的氣味,是怎樣一點點地滲透到工人們的心肺裏。出了車間門,她問余威:“這氣味有毒嗎?”

“這……”余威轉過頭來問韋總,韋總一揚手,道:“微毒。我們的防護設施都是一流的。”

“一流?韋總這也太不符合事實了吧?”王立站在後面猛然道。

韋總一回頭,正碰著王立的眼光。這是一雙軍人的眼光,也是一雙一看就知道有些剛直的眼光,韋總笑著,哈哈道:“是事實哪!剛才車間裏不都是有防護設施的嘛!”

“可是我卻看見很多工人,連口罩也沒有。”王立接著道:“化工企業往內地推移,說起來是產業轉移,其實是將重汙染和高能耗向內地轉移。我們現在太看重眼前利益了,將來是要付出代價的。”

余威臉色一陣難看,任曉閔拉著王立的衣角,說:“王局長,這宏觀的討論,等到了會議室再說吧。余部長,下一站是……”

余威趕緊道:“我們上車。下一站到開發區。”

仁義開發區,占地面積號稱八平方公裏,但實際建成區看起來也就一兩平方公裏而已。現在,中國幾乎成了開發區的天下,到處都是開發區。有國家級開發區,省級開發區,市級開發區,縣級開發區,最基層還有鎮級開發區和村級開發區,甚至還出現了村民組開發區。開發區泛濫,帶來的最直接的影響就是大片土地被工業化。中國正是一個向工業化、城市化邁進的國家,現在的問題是工業化、城市化沒有從根子上深入到農村,而是先將農村的土地工業化、城市化了。究其原因,大概還是我們的政績觀出了問題。招商引資被潛在地作為幹部政績的一個衡量標準,而且成了幾乎僅次於政治穩定、計劃生育之後的絕對標準,也就是一票否決。幹部被招商引資的繩子拴著,他能不努力地去經營?“不管什麽企業,引進來的就是好企業!”多年前的“貓論”,在這裏似乎有些變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