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各自的前程

坐在平台頂上,能俯視來來往往的情侶們。侯滄海和熊小梅兩人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居高臨下,將走過單杠的情侶們的親密動作盡收眼底。他們在三米高的黑暗石保坎上,俯視和偷竊不斷經過的情侶們,慢慢地擁抱在一起,皮膚與皮膚如正負電極緊密相吸,發出碰撞的火花。

激情之時,幾枝手電筒出現在操場邊上。這是由保衛科以及老師們組成的學校巡邏隊,每天夜晚巡視校園。

巡邏隊出現頻率並不高,但是總會不定時出現在操場上,主要目的是維護校園秩序,增加威攝力,免得情侶們在激情時做出過於出格的事情。

電筒燈光逼迫下,無數情侶如被水淹的螞蟻一樣,從各自躲藏的黑暗角落裏出來,或並行或摟腰或牽手,在操場散步和談心。

電筒燈光從操場口來到了操場深處,接近角落的單杠。

熊小梅咬牙承受強有力沖擊,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在如此緊迫情況下,她再次感受到了在長途客車上才能體驗到的激情,身體仿佛懸停在空中,從天空上俯視正在激情中侯滄海和自己。這種感覺很是玄幻,卻又格外真實。

手電筒們來到單杠處。六七個老師站在單杠下面,抽起煙來。他們一只手拿著紅亮煙頭,一只手拿著手電。幾支手電光縱橫交錯射向黑暗夜空,多次掃過三米高的石保坎。

熊小梅嚇得臉色發白,緊緊躲在石保坎靠山體的部分,不讓手電光掃到自己。侯滄海在耳邊低聲道:“我做過實驗,在下面用手電照射,絕對不能看清楚上面,存在視線死角。”

熊小梅擔心說話聲被下面老師聽見,用手掌捂住侯滄海嘴巴,不準他說話。侯滄海臉上全是笑意,促狹地親吻著捂嘴的手心。

終於,手電筒走向遠處,熊小梅捂著胸口,道:“嚇死我了。你這人膽大包天,跟著你遲早要得心臟病。”

任何人的生活都有陰和陽兩面,陰和陽兩個矛盾對立面合在一起這才構成生活。侯滄海和熊小梅渾然天成的校園生活同樣如此,他們在享受性愛和青春之時,也被前途和命運深深地折磨。

隨後日子是大學畢業季,校園內流傳著“誰、誰、誰分到某個好單位”的傳言,這些傳言極大地刺激了所有畢業生的神經,讓沒有過硬社會背景的學生異常焦灼。

熊小梅屬於焦灼大軍中的一員。論家世,侯滄海也應該焦灼,只是他神經大條得多,焦灼歸焦灼,生活依然要繼續。

侯滄海正在參加散打隊訓練,見到母親周永利來到場邊,便向教練員請了假,走到母親身邊,開心地道:“媽,你來欣賞兒子打拳。”

看著生機勃勃、壯壯實實的兒子,周永利猛然間有些心酸,覺得當父母的沒有本事,讓兒子到現在都沒有落實工作。她沒有將愧疚表現出來,而是埋怨:“分配沒有搞定,你還有心思打拳。”

侯滄海道:“我發了四十封求職信,參加了三場面試,一無所獲。難道沒有搞定工作,我就成天雙淚掛腮邊,你兒子還沒有這麽脆弱吧。是金子總有發光的地方,你兒子這麽優秀,肯定會有一份好工作。”

周永利開啟了祥林嫂模式,道:“你這人總是正做不做——豆腐拌醋。在高考關鍵時刻,你瞞著大人天天晚上讀棋譜,讀棋譜又不能保送進大學,結果怎麽樣,周水平成績不如你,考上了政法大學,你平時成績比他好,考上了江州師範學院,小周已經分到了檢察院,你還要到處去求人。”她其實還想說一說梁勇,梁勇成績遠不如侯滄海,高考沒有上專科線,結果讀了江州師範的自費本科。按照周永利的理解,自費本科和統招本科還是天差地別的,誰知到了本科畢業,靠著當副廠長的爹,梁勇已經在江州建行信貸科上班,自家兒子這個正牌本科生還在四處聯系工作。

每次聽到母親嘮叨,侯滄海就特別理解那一只被戴上了金箍咒的猴子,任你心比天高,在唐僧式的嘮叨下都得崩潰。

侯滄海道:“媽,你不會專程來給我念咒語吧?”

周永利道:“這一段時間,我和你爸把能夠利用的社會關系全部都求了一遍,我和你爸從參加工作以來一直在廠裏上班,認識的人全部是工人老大哥。工人老大哥說起來光榮,其實沒有什麽卵用。現在工人老大哥比起農民兄弟都不如,農民兄弟好歹還有一塊地,工人老大哥破產以後就是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

侯滄海忍耐不住,道:“媽,說重點。”

周永利道:“我和你爸找到你爸以前的徒弟,是你沒有出生前你爸帶的第一個徒弟,他也混得不怎麽樣,後來調到另一廠裏當技術員。工廠以前那些專心搞技術的都是些木錘子,技術學得好,就要留在第一線。那些不鉆研技術專門溜須拍馬的家夥都成了領導,比如梁勇他爸,論技術,你爸甩他五條街,現在他成為銷售副廠長,你爸還在車間第一線。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丟。所以廠裏女工都說,寧嫁二流子,不嫁木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