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被父母捉個現形

“老熊,拿擀面杖打毛腳女婿?”以前一個車間的工友站在樹蔭下抽煙,打趣道。

“屁個女婿,你龜兒子爬開。”熊恒武毫不客氣地回擊道。

熊恒武和抽煙的工友都是技師,技術頂呱呱。現在工廠基本歇業,大家都由勤勞工人變成無所事事的閑人,有點熱鬧事,就圍在一起看稀奇。

國營鐵江廠在計劃經濟時代紅火了二十年,從九十年代初期開始日益顯出頹勢。如今大部分工人只能拿到兩三百塊錢,勉強餓不死。隔壁家老康得了肝癌,現在都不敢去醫院,在家輸點藥,精壯漢子瘦成一把骨頭。樓下莎莎妹到廣東當了二奶,每個月寄錢回來,讓左鄰右舍羨慕得緊。三樓趙大哥家裏有兩個娃兒,都是廠裏工人,如今下崗在家,無所事事就打牌打媳婦。

熊家所住的七幢有二三十個年輕廠二代,熊小梅是唯一考上大學的,拿到錄取通知書時引起了全幢樓轟動。再加上熊小梅長得高挑漂亮,算是雞窩裏飛出來的金鳳凰。

在工廠和家屬區交界處,熊小梅被父母堵住了。她提著侯滄海落在家裏的小包,裏面裝著三十塊錢,還有師範學院的飯票菜票。熊恒武大吼道:“熊小梅,不要跑,跑了就不要回來。”楊中芳上前一步,緊緊拉住女兒,不讓女兒外出。

分文皆無的侯滄海沮喪地坐在鐵江廠大門外。

原本的風流旖旎場景猛然間就變成狗急跳墻,他多次聽熊小梅說起自己父親是一個暴脾氣,今天總算領教了。他想起熊恒武二話不說就舉起擀面杖的悍勇,眼前的天空出現一個大寫的“服”字。

在廠區外坐到了下午,又坐到吃晚飯時間,侯滄海肚子餓得咕咕亂叫,眼睛裏冒出無數個旋轉的大白饅頭。

傍晚,晚霞在天邊消失以後,他站了起來,下定決心再探虎穴。

工廠走下坡路,保衛自然懈怠,形同虛設。侯滄海長驅直入,來到了家屬區。他在七幢家屬樓轉了兩圈後,準確定位了熊小梅的寢室窗戶。

老式家屬樓外面有一根生鐵下水管道,距離熊小梅窗台約有一米多距離。侯滄海如猿猴一樣順著生鐵管道爬了上去。他抱住生鐵管道側耳細聽,沒有聽到熊小梅寢室有異常動靜,便將手搭在窗台上,輕巧地從水管躍到窗台下。

他剛剛把頭探向房間,就與胡須漢子熊恒武面面相覷,大眼對小眼。

熊小梅寢室裏坐著四個人,熊小梅、熊小琴姐妹坐在床上,熊恒武站在窗前,楊中芳夫妻坐在窗前椅子上。熊家聚集所有力量,正在苦口婆心地做著熊小梅的思想工作。當侯滄海抱住鐵管偷聽時,家庭談話陷入僵局,屋子裏一時沒有聲音。

侯滄海反應最快,趁著熊恒武還沒有發作時,朝裏屋喊了一聲:“熊小梅,我先回學校了。我愛你,這一輩子,我都不會辜負你。”

這是公然挑釁,是可忍孰不可忍,熊恒武順手抓起一本雜志,朝窗外砸過去。侯滄海動作如靈貓,轉眼間從下水管滑到地面,朝著工廠大門溜去。

熊恒武提著擀面杖又要出門找侯滄海算賬,這一次被楊中芳死死拉住。夫妻兩人在客廳裏較勁,隨後吵鬧起來。

熊小琴是被楊中芳叫過來當說客的。她原本對父親偏激言行頗不以為然,見到準妹夫居然從下水道爬上來,賊頭賊腦伸出頭,終於沒有忍住,噗嗤笑了起來,“二妹,你這位男朋友是個膽大妄為的家夥。”

“他就是一個傻大膽。”熊小梅叫苦不叠:“他的包在我這裏,裏面裝著錢,他現在身無分文,沒有錢買票,沒有錢吃飯。”

熊小琴想起在窗台外露出的亮晶晶眼睛,道:“我那位妹夫膽子大,沒有錢也能想辦法。”

過了一會兒,侯滄海的腦袋又出現在窗口上,叫了一聲大姐後,對大姐和熊小梅喊道:“我把話摞在這裏,我以後肯定會是全家人的英雄,讓你們都過上好日子。”

熊小梅正要彎腰將抽屜裏的小包遞給侯滄海,就見到侯滄海的腦袋消失在窗口,因為,父親拿著一根掃帚從客廳沖了過來。侯滄海三番五次來騷擾家庭,將熊恒武氣得吹胡子。他怒火上頭,踩著桌子準備從窗口滑下去。被三個女人抓手的抓手,抱腿的抱腿,摟腰的摟腰,死死限制在桌前。

廠區外,侯滄海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亂逛。被未來老泰山毫不客氣地追打之後,他還是有小小的沮喪,更加讓人煩惱的是即將到來的分配。

根據97年國家教委發布的《普通高等學校畢業生就業工作暫行規定》,98年首批並軌改革後招收的大學生畢業進入社會,除少數定向招生、民族生在國家規定範圍內就業,絕大多數畢業生實現了自主就業。畢業生們根據分配政策總結道:“沒有關系的統一分配到鄉村學校,有關系的自主擇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