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沙州市出現第一例“非典” 職業榮譽(第6/7頁)

侯衛東擡手看表,道:“現在過去,要耽誤整段的時間,劃不來。我先處理文件,再去和記者朋友們見面。”

這一段時間全部精力都被套在防非工作上,其他業務工作全部壓在案頭上,積了厚厚一疊。有句俗語,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走,弄得滿屋灰塵。同樣,文件不簽出來,始終會壓在案頭,讓許多事無法開展。

正在專心閱讀文件,手機不合時宜響了起來。侯衛東拿起來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他稍有猶豫,還是接通了電話。

“你好,我是侯衛東。”

電話裏傳來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粗壯聲音:“小侯,侯市長,我是高長江。”

在上青林時代,高長江作為上青林工作小組組長,兩人基本上天天泡在一起。離開青林鎮以後,兩人再也沒有接觸。

聽到高長江的聲音,侯衛東高興地道:“老鄉長,好久沒有見到你了,身體還好嗎?”

高長江道:“退休後住在益楊縣城,天天到街上走,身體還行。侯市長,我有事想求你。”

“老鄉長,你說什麽話啊,有什麽事?能辦到的一定辦。”

“我在市政府對面。”

“好,我馬上派秘書過來接你。”

晏春平是青林人,聽說過老鄉長高長江的名頭,要了電話號碼,趕緊出門接人。幾分鐘後,高長江出現在門口。在侯衛東的記憶中,高長江是瘦高個子,精神矍鑠,健步如飛。站在門口的老鄉長頭發全白,背微微駝著,腳上是樣式老舊的黑色皮鞋,完全是退休老頭的模樣。

“快請進,老鄉長。”侯衛東從座位上起身,握著老鄉長的手不放,道,“這是我的秘書,晏道理的兒子,父子倆一個樣子。”

老鄉長道:“難怪我看著眼熟,原來是晏道理的娃。”這一句話說出來,聲音甚為洪亮,依然保留了鄉鎮幹部的說話聲調。

侯衛東知道高長江找過來,肯定有事,暗道:“晏春平嘴巴比之前要穩得多,與高長江見面,自我介紹都沒有做,應該沒有多語。”

晏春平泡完茶,離開辦公室。

寒暄完畢,高長江道:“衛東老弟,老哥哥有一件事情求你了。”

當年,沒有上青林工作組組長高長江支持,侯衛東無法完成瘋狂的修路計劃,沒有修路,侯衛東也就無法華麗地轉身。他從心裏一直將高長江視為自己的長輩,很是尊敬,道:“老鄉長,有事就盡管吩咐,千萬別客氣。”

高長江道:“我的外甥女在鎮醫院當護士,被抽去搞衛生防疫。結果有幾天沒有去上班,紀委下文件把她開除了。”

侯衛東沒有想到是這件事情,心裏就“咯噔”跳了跳。為了防止基層幹部在“非典”面前退縮,市委下了一份非常嚴厲的文件,凡是臨陣退縮或脫逃的工作人員將受到“雙開”的懲罰。他若是為高長江的外甥女開後門,肯定會被其他醫務人員戳脊梁骨,傳出去以後,政策執行肯定會受到影響。可是面對著高長江希望的眼神,他又不願背負“不講情面”的惡評。

嶺西是一個人情社會,人情被形容成關口,這是所有領導都將面臨的考驗。侯衛東此時也面臨著兩難問題,破,或者不破,都是問題。

高長江充滿了憂愁,道:“小蘭生了雙胞胎,她萬一染了病,雙胞胎怎麽辦?”

侯衛東聽到“雙胞胎”三個字,忙道:“雙胞胎,多大了?”

“兩歲多了。”

“可惜,在市委文件中,對懷孕和哺乳期婦女參加防治‘非典’工作有特別規定。”

高長江仔細觀察著侯衛東的表情,嘆氣道:“現在的人都不像我們以前,我們以前工作是嚴格,還是講人情。現在當官的只盯著自己的帽子,根本不顧同志友情,鎮裏於書記,哎,不說他了。”他一邊說話,一邊誇張地搖頭。

侯衛東向來不會輕視基層幹部,基層幹部主要做具體事,接觸人多,他們或許文化少,眼界不夠開闊,但是絕對不傻,肚子裏往往有著不少歪點子。高長江如此說,就是用友情之類的繩索來爭取侯衛東。

他親自給老鄉長高長江續了水,又遞了一支煙過去,做這些事時,不停地動腦筋。他明白,即使要辦事,也得首先打擊高長江的期望值。

“老鄉長,我們是老關系,肯定不會打官腔。如今全國都在抗擊‘非典’,紀律要求很嚴,市委為此專門下發了文件。如果是在平常時期,這事就是小事一樁,可是現在是非常時期,這事就非常嚴重,衛生部長都被免職了。”

“我外甥女膽子小,聽說在治‘非典’時死了護士,被嚇住了。”高長江不停地嘆氣,道,“侯市長,我大姐在農村裏,好不容易拖著娃兒讀了衛校,我這外甥女才當媽媽,而且是雙胞胎女兒,有些恐懼感,情有可原。現在一棒子把人打死了,總得給人改過自新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