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市長經濟”與官員的灰色收入

“市長經濟”也叫“拍腦袋經濟”,簡而言之,市場經濟不由“市場”說了算,而由“市長”說了算,萬一市長拍板拍出了問題,板子通常會落到別人身上。官員除合法收入外,節禮、辦紅白喜事、住醫院、上黨校等,都可為官員們帶來數量不等的灰色收入。

●書記做不了人事安排的主?

我剛到江南時,發現江南的人事安排很詭異,看不懂。有一個派出所所長居然兼任江南市政法委副書記。當時我就想,市政法委是公檢法的領導機關,派出所長兼市政法委副書記,是派出所長聽公安局長的,還是公安局長聽派出所長的呢?

還有更讓人看不懂的。這裏的官場很近親,父子官員、夫妻官員、兄弟官員、妯娌連襟等屢見不鮮;這裏的官員很怪異,其他地方的民政局長、交通局長都是“肥缺”,拿老百姓的話來說是“花錢都買不到”的位置,可在江南,這兩個局的局長居然當不下去,主動要求辭職;這裏的組織很溫暖,調離江南送待遇:普通幹部調出江南解決副科級,是副科級的則送你一個正科級;這裏的老人把政“幹”,說的是江南退休的老領導,喜歡幹預人事安排,常常讓書記左右為難……

聽當地人講,江南的人事看不懂由來已久。早些年市委換屆,選出了新的統戰部長,可老部長不肯退,只好設了個第一部長,一直維持到老部長到齡。老部長開了個頭,從此江南的人事書記說了也不見得能作數。坊間流傳的兩則故事甚為經典。一則名為“‘屙尿變’的故事”,講的是江南市委常委開會研究人事,會上初擬某局局長由某某某擔任。期間,市委書記上廁所屙尿,正屙時,突然接到省委組織部一位重量級領導的電話,尿畢,返回會場,決定某局局長不再由某某某擔任,改為屙尿時省裏領導打招呼的那位。另外一則名為“‘砸牌子’的故事”,講的是某局一位老資格副職領導,臨退線時符合解決正科級待遇的條件,結果市委組織部給另外一個不符合條件的副職解決了待遇,而沒有解決他,他沖進組織部取下牌子就砸。這一砸還真砸出了效果,沒過多久,他的待遇還真給解決了……

“人事安排上我也做不了主。”老柳的確親口對我說過這話。那一次,我和他兩個人在食堂裏吃早餐,老農辦主任老於闖進來,手裏拿著根牙簽,邊剔牙邊對老柳開炮:“柳書記,你什麽都好,但是在人事安排上好多人對你有意見。就拿我來說,盡管你給我解決了副處級待遇,但我不感激你。哪裏有你這麽安排的呢?讓農辦的下屬單位畜牧局局長去搞政協副主席,卻讓我這個農辦主任解決待遇退二線?對於這一點,我是有想法的。”

老柳沒吭聲,他忍性好。老於見書記不搭訕,便退了出去,剛出門,老柳便對我說了那句話。

老柳說的的確是實話。老百姓都以為書記權力大,隨便賣幾頂官帽雪花銀子便嘩嘩地來了,實際上沒那麽簡單。書記的權力的確很大,但還有比他權力更大的,許多時候縣委書記不過是舞台上的木偶,真正操縱木偶的是那背後的提線人。前幾年,雲夢每年都要從每個縣裏面選拔一名優秀鄉鎮黨委書記進市直機關任副職。那年江南“被定”的是長江鎮的黨委書記。還在公示期間,長江鎮長江村便爆發了腐敗案,老百姓鬧事。老柳在食堂就餐時接到“特情”電話,氣得他一頓亂罵,然後撥通長江鎮黨委書記的電話,給他下了通牒:“你先把這件事擺平了再走。”可說是這麽說,人家都已經公示了,走與不走,由得了你?

的確由不了他。江南地盤雖小,但廟小妖風大,許多人為爭一個股級幹部都要找關系找到北京去。有一段時間網上罵得兇,說是哪個哪個縣有11個縣長助理,還有哪個哪個縣財政局配了正副局長18個等等,罵得縣委書記們個個心驚肉跳,生怕罵到自己頭上來。超職數配備幹部是縣裏的通病,哪個都經不起查。縣委書記們都知道這麽配備幹部很荒唐,也不排除有些人是為了賣官斂財,但更多的是身不由己。就拿那個政協副主席的人選來說,老柳也覺得不妥,但有什麽辦法呢,省裏有人給他撐著呢,老柳得為江南的前途著想,更得為自己的前途著想啊。唉,領導說定誰就定誰吧,反正用誰都是用。可是哪曾想,那副主席不爭氣,幹了不到半年就被告下來了。老百姓議論紛紛:“你看你看,這都是老柳用的好人!”老柳聽了好不尷尬。

平心而論,在雲夢六縣五區幾個縣市委書記中,老柳算是對自己要求比較嚴格、特別謹小慎微的一個。不像河西原來的書記,剛由市長轉任書記,就迫不及待地調整幹部,一次異動好幾百個,文件都印了好幾十頁。最可笑的是,居然將不是黨員的幹部任命成了黨組成員,如此荒唐,能不翻船?老柳調整幹部就吸取了他的教訓,每次異動分期分批,不打眼。盡管也出現了某個鄉鎮一年換兩個書記、公選的某局副局長沒有幹部身份等瑕疵,但基本上做到了風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