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進諫”,讓我大吃一驚(第2/2頁)

先生夫婦上山之初,沒有住房,公園臨時騰了一間辦公室供他們棲身。來的第一年巧遇大旱,山上斷流。由於資金匱乏,公園一直沒有安裝自來水,不僅施工無法進行,就連生活用水都成了問題。先生夫人整天以淚洗面,後悔不該到雲林山來,每次見了我的面就傷心得號啕大哭,哭得我心裏非常難受。老龐更是心如刀割,一方面發動職工為先生挑水,另一方面向縣消防大隊求援,讓他們為施工隊送水,勉強維持施工。

為了安慰二老,只要一有時間我就上山去陪他們夫婦聊天。先生很淡泊,很少怨言。她的夫人心直口快,偶爾也會流露出一些不滿的情緒。她抱怨說:“像這麽大的文化項目如果投到其他地方,書記、縣長會重視得不得了。不曉得江南是怎麽回事,工程開工這麽久了,連書記、市長的影子都見不到。”從她的抱怨中,我知道他們不缺錢,就缺精神上的安慰。我決定想辦法籌一點點資金,在精神上給他們一點點溫暖。自我到江南掛職以來,從未開口找人拉過贊助,這一次我破了例。我讓老龐在公園食堂裏設了一桌“鴻門宴”,將三個關系不錯的中小學校長邀上了山,酒過三巡,便讓他們慷慨解囊。三個校長聽說是支持澹泊先生建湖南百位名人雕塑園,二話不說,當場捐贈五千元。當我把區區五千元送到老先生手上時,老先生非常激動:“就沖你這五千塊錢,我砸鍋賣鐵都要把這項工程搞完。”

老先生的執著,不僅感動了我,更感動了許多藝術大師。世界著名油畫家李自健先生會見我和先生一行時,為老先生崇高的境界所感動,當他聽說老先生打算將澹泊書院更名為屈原書院時,當場表態畫一幅屈原的畫像贈送給老先生作為館藏。兩個多月以後,李先生即通知我們去省城取畫。就這樣,一幅當時市值達200萬美元的屈原油畫肖像被精心裝裱於一副純銀的畫框內,悄然來到了江南……

被感動的還有齊白石的徒弟、90歲高齡的金石篆刻家李笠。為了求得李笠先生的篆刻,澹泊先生拖著一條病腿,滿長沙打聽老先生的住處。當我們第一次見到老先生向他說明來意時,他沒有明確表態。後來澹泊先生和老龐又多次上門,李笠終被感動,破例免費為世界碑林博物館刻了一方巨印……

從內心裏,我真的非常感謝澹泊先生。沒有先生,李自健的畫、李笠的印以及先生收藏的其他驚世文物如何能來江南?沒有先生,雲林山何來數千品書法碑刻墨舞山林?這些珍貴的文化遺產,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在為有歷史但沒文化的江南補上文化這寶貴的一課。可是面對這樣一位淡泊的老人,作為一名分管旅遊的縣級領導,我究竟為他做了些什麽?

我很愧疚。回想起來,我唯一為先生做的一件有意義的事,就是向老柳推薦讓雲夢市委張書記到先生的碑林裏來走一走。

按照預定的日程,張文昊書記親臨江南。他興趣盎然地帶領各縣、市、區、場的黨政一把手及市直各委辦局一把手興致勃勃地參觀了世界碑林和屈原書院,對於老先生的義舉張書記給予了極高的評價。在行將離開之際,張書記特意把澹泊先生再次叫到跟前,問他還有什麽困難。澹泊先生緊緊地握住張書記的手說:“我沒有什麽困難,只向書記提一點請求。”

張書記應道:“好啊,有什麽要求盡管提。”

澹泊先生突然提出:“我希望書記能把寧市長留在江南,沒有他就沒有江南的旅遊。如果您把他留下來,這個項目我就繼續投下去!”

澹泊先生的“突然襲擊”讓我毫無思想準備,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向了我,讓我感到非常之窘迫,並驚出了一身冷汗。我不知道先生的這一番好意會給我帶來什麽政治後果,這種類似於封建社會萬民傘的做法在當今政壇早已過時,即便是民間的自發行為,人家也會認為這是有預謀的政治作秀。這種逼宮式的請求一下子把張書記逼到了懸崖邊上,所有的人又把目光投向書記,看他將如何作答。沒想到書記爽朗一笑,對身邊的老柳和老蕭說:“好啊,讓博溫、子文拿方案報上來!”現場頓時掌聲一片。

事後,我問先生:“您就不怕您的一片好意反倒害了我?”

先生答:“能在書院和碑林裏逗留一個半小時的官員,基本不是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