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式暗算”

當官最大的痛苦,莫過於你永遠也不知道是誰在背後捅了你一刀,而我就曾親身經歷過這種痛苦。不知什麽人出於什麽目的在我和老柳、老蕭之間種下了一個陰謀。

有一天晚上,我陪老柳打乒乓球。來江南之前,我不會動拍,老柳逼我上陣,說是可以減肚子。減不減肚子我搞不清,因為我精瘦精瘦的,沒肚子可減,至於老柳,每天又是籃球、乒乓球,還打羽毛球,也沒見他的肚子小多少。和老婆兩地分居,減減性欲倒是蠻有效的:打個把小時球,把自己整得大汗淋漓,然後沖一個澡,呼呼大睡,就什麽欲望也沒有了。

不過那天有些反常。平常打球喜歡開點玩笑的老柳顯得格外嚴肅,打了幾盤,他突然把拍子往桌上一放,對我說:“致遠,到我房裏坐一坐,我和你說點事。”我一聽,感到格外奇怪,甚至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什麽事這麽重要,居然打破常規要喊我到他家裏去談?我了解他的習慣,他晚上從不會客,除非是他的親人或特別要好的朋友。盡管我們住樓上樓下,又是老鄉,但他從未主動喊我到他家裏坐過。即便是有一次我有緊急事情向他匯報,我明明知道他在家裏,可就是敲不開他的門。

我忐忑不安地和他上了樓,他的秘書走在前面掏出鑰匙把門打開,我第一次走進了書記的家門。這套房前後住過兩任市長,裝修一般,陳設簡單,電視機還是台式的,沒有更換。他給我倒了一杯水,削了一個蘋果,沉默了半天才開口:“致遠啊,一個人的人品好不好,就看他走到哪裏是不是都說別人的好話,我、老蕭和你在一起工作是一種緣分,無論走到哪裏都要相互擡舉,你怎麽能在背後講我們的壞話呢?”

我一聽,突然像挨了一記悶棍,書記這麽鄭重其事地和我談話,說明他心裏一定非常在乎這件事情。如果不徹底澄清,我和老柳、老蕭的關系從此會滑入谷底,最嚴重的後果是將直接影響我的政治前途。因為,我的掛職結論作得好與壞完全在他們的股掌之中。更重要的是,如果此事屬實,事情一旦傳了出去,今後還有哪個領導敢用如此長舌之人?可事情糟糕就糟糕在我對此事沒有一點印象,根本就不記得在哪裏和什麽人談論過他們兩個。我只好作答:“我沒在背後講過你們的壞話呀。”

“你講了,是雲夢的一位局長親口告訴我的。”老柳極為肯定地說。

“不可能,在雲夢除了我們旅遊局的章文雄,我和其他的局長一個都不熟,根本連在一起閑聊的機會都沒有,怎麽可能講你們的壞話呢?”我很肯定地回答。

“你的確講了,你說我老柳辦事粘粘糊糊,沒得魄力;你說老蕭脾氣大,喜歡罵人,專權等等。你議論議論我也就算了,人家老蕭剛來,你就在背後這樣議論人家,影響多不好啊。像我們,不管走到哪裏都只講人家的好話,從來不議論人家的不是。你這樣做說得輕一點是政治上不成熟,說得重一點是人品有問題。”老柳完全相信了那個謊言,板著一副面孔教訓我。

我真的想不起來我和雲夢的哪位局長說過他們的壞話。可是無論我怎樣解釋老柳都不接受。末了,老柳對我說:“幸虧老蕭還不知道此事。你放心,我會替你瞞住這件事的。你也不要有什麽包袱,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我雲裏霧裏地出了書記的家門,霧裏雲裏地進了自己的家門,腦子裏一遍又一遍地搜索我曾經接觸過的“局長”,“人肉搜索”了無數遍,可就是搜不到對象。我確信我再次陷進了一場巨大的陰謀之中。這位陰謀的主人智商極高,其高明之處有兩點:一是所舉報的內容似乎精心編排過,好像算命先生給人算命一樣,正說反說,安在誰的身上誰都會信。從老柳和老蕭深信不疑這一點可以看出,此人達到了他的目的。二是刻意選在換屆前夕挑撥我和書記、市長間的關系,目的很明確,就是要阻止我留在江南任職。誰都知道,盡管副市長是雲夢市管幹部,但如果縣(市)委書記不同意某人任職,雲夢市委組織部是不會做他的方案的。要阻止我占用江南的職數,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躲在陰溝裏“挑撥離間”。可問題是,這個躲在陰溝裏的人究竟是誰呢?

這個人藏得很深,深得讓你連懷疑的對象都找不到。陰謀像一個鬼影,成天依附在你的身後,只要你稍不留神,就猛撲上來狠狠地咬你一口。我記得有一天晚上我和幾個文友在第一時間茶樓大廳裏海聊,席間聊到雲林世界碑林,江南作協副主席道:“老周是個書法癡,讓他去找他的舅舅周慶琴化點緣,不曉得可以刻好多碑;他的舅舅當過常務副省長,還當過省政協主席,現在的身份是省慈善總會的會長,多的是錢,只要他給錢,就給他在山上立塊大碑。字寫得不好沒關系,就讓他外甥周爹寫署他的名,反正沒人找他打官司……”江南電視台副台長插話道:“莫小看琴爹,我采訪過他,他的字寫得蠻好的。”文化局副局長牛皮轟轟,呵呵一笑道:“我不喜歡他的字,他幾次主動要送給我我都沒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