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部門敢審批漂流項目嗎

2008年下半年的時候,老阮很激動地跑來告訴我,雷子要投資搞漂流了。我也很高興:“好啊,江南人終於開始有了旅遊開發的意識,說明我這幾年的功夫沒有白費。我們老是喊沒錢投資,其實資金就在身邊。民間資本是一座富礦,一旦開采出來,就是一座金山!”

雷子不姓雷,因為脾氣性格雷,所以都喊他“雷子”。其實他姓梅,叫躍進,乃江南最牛的礦老板。雷子投資搞旅遊,我著實有理由感到興奮。我剛到江南時,嚷嚷賣砂嚷得最兇賣得最兇的也是他。如今,連他都感興趣投資幹旅遊了,說明江南人的觀念在慢慢地發生改變了。在礦區一帶雷子的勢力很大,稱雄一方。自梅林鉛鋅礦破產改制以後,他聯合幾個老板把老礦給盤了下來,連地皮帶產房、設備以及鐵路、礦山,幾乎占據了礦區的半壁河山。在礦區,到處是他的地盤,地方上的混混經常跑到銀砂灘上去占灘為王,不請他出馬很難擺平。

後來,他瞄中了砂子的巨大利潤,鼓動礦區的黨政領導賣砂,不僅領導同意,連老百姓都贊成,那個時候我簡直對他頭痛不已。為此,我經常給景區老總“灌水”:“你們一有時間就多找雷子聊聊天,向他推介一下礦區水庫漂流的項目,如果能說服他投資,你們就不用天天為他賣砂的事情煩惱了,說不定到時候礦區第一個跳出來反對賣砂的就是他!”

景區老總認為我說得有道理,覺得可以一試。沒想到,這一試倒真試成了。不過,我又有點納悶,雷子搞漂流,怎麽沒喊我這個分管旅遊的領導去給他參謀參謀,反倒是把分管招商引資的副市長請到江南開了兩次協調會,他們連這個項目的報批手續該怎麽走都搞坨不清,協調有什麽意義呢?我問老阮參加沒有,老阮說,雷子很牛,沒把旅遊局放在眼裏,沒請他參加。

我聽得出來他有情緒,便開導他說:“雷子過去沒搞過旅遊,不懂套路,我們不能跟他一般見識。不管怎麽說,他投的是旅遊項目,就算他沒把我們放在眼裏,我們也要主動介入,搞好服務。這個項目意義非同一般,具有強烈的示範效應。只要雷子在這個項目上賺了錢,江南其他的老板會跟風投資旅遊,這就是我夢寐以求渴望出現的局面。漂流是一個特殊的項目,手續很難辦,你放心,他遲早會主動找上門來的……”

我之所以放這句“狠話”,是因為我太了解這個項目了,在國家現有的行政管理體制下,“漂流”屬於“三不管”項目。在傳統旅遊階段,我國沒有把漂流納入旅遊項目,而是作為帶有探險性質的特種體育項目歸口體育部門管理。改革開放以後,漂流項目作為旅行項目粉墨登場,國家旅遊局認為應該由旅遊部門審批,為此體育、旅遊兩家還打起了口水仗。爭來爭去,海事部門以為這其中有很大的利益,也參與進來,認為應該歸口海事部門審批。安檢部門說這屬於危險項目,非安檢審批不得上馬……後來漂流出了安全事故,死了幾個人,這些部門才發現這個項目不好管,出了事故誰也負不起責任。於是陡然之間都說自己沒有審批權,於是,“漂流”審批由香餑餑一下子淪落成了“三不管”。2007年金牛山景區盲目上馬搞漂流,釀成了垮壩淹死七人的重大安全事故,雲夢地區的領導“談漂流色變”,在這個節骨眼上雷子搞漂流,其困難顯而易見。

果不其然,雷子找上門來了。他本以為憑他的財力和在江南經營了多年的人脈資源,沒有什麽事情擺不平的,可等到項目開工以後他才發現,都失靈了。他向我訴苦說:“工程沒上馬之前,我請這些職能部門的領導們吃飯,都說你先搞,邊搞邊辦手續,好趕在明年‘五一’開漂,等到老子把機械拖進去開了場,這些王八蛋都找上門來了,說是沒辦手續要停工。我天天都在那幾個部門跑,哪天沒去辦手續?海事局說:‘我們只管漂流筏子的質量檢查,按國家標準,交一條筏子的錢我就給檢測一條,只要合格就可以漂。’我一算,媽的,500條筏子檢測的錢比買筏子的錢還貴。廠家出廠本來就檢測了一道,每條筏子都有海事部門發的合格證,為麽哩到了地方還要檢一道呢?不就是為了搞幾個錢嘛。我回過頭來去找體育部門,體育局長說:‘我們只管競技運動,旅遊漂流項目我們不管,出了事擔不起責任。’安全部門說:‘我們只管安全督察,沒有審批的權限。’旅遊部門說:‘我們這裏只備案。’水利部門說:‘我只管堤壩的安全。’可工商部門不管這麽多,沒有審批章他們不辦營業執照啊。一個皮球踢來踢去,這些老爺部門不僅不管你,還到處設卡。水利部門要我做《水資源評估報告》和《防洪安全評估報告》,環保部門要我做《環評報告》,發改委要我做《可研報告》,就這幾個《報告》我估算了一下,交給他們來做得100多萬,我怎麽承受得起呢?前幾天管安全的副市長召集安檢部門的人開會,說要強行停我的工。如果我不辦手續你停我的工還有道理,我手續都辦了幾個月,你們政府部門不作為,你說我該怎麽辦?官僚主義害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