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5頁)

朱懷鏡擡頭看看墻上的掛鐘,說:“你讓他二十分鐘以後來吧。”

朱懷鏡繼續說:“運宏哪,這個課題繆明同志很重視。具體由你負責組織調研。加快農村稅費體制改革,切實減輕農民負擔,是項非常重要的工作,所以這個課題一定要搞好。目的是為即將全面鋪開的農村稅費體制改革做好準備,爭取主動。要進行深入細致的調查研究,要系統全面地考慮問題,盡可能把情況弄透。提出的措施、辦法,要有可操作性。總之,要把農民負擔問題,同鄉鎮財政體制改革、鄉鎮機構改革、教育體制改革等等,統籌考慮,是個系統工程啊。”

邵運宏說:“有朱書記親自掛帥,我們有信心搞好這個課題研究。但是完全達到你朱書記的要求,只怕也困難。最近你在《荊都工作研究》上發表的《關於加強企業領導班子建設的思考》,市委王莽之書記還作了重要批示。我組織全室同志認真學習了你的文章。我們是既從觀點上學,又從寫作技巧角度學。如何在充分調查研究的基礎上,提煉觀點,錘煉文字,是我們的薄弱環節。”

邵運宏說的這些都是場面上的話,朱懷鏡聽著也沒什麽不自然的。都說實在話,哪有那麽多話說?上下級之間,場面上的應付話自然更多了。朱懷鏡對下級總體上是寬厚的,能表揚就表揚。他說:“你們政研室的工作還是很不錯的,文字水平都還比較過硬。當然文章無止境,還是要高標準,嚴要求。”

邵運宏謙虛幾句,又說了幾聲是是,卻忍不住嘆了口氣。他目前的境況其實是非常無奈的。他自從參加工作那天起,就從事文秘工作。磨礪多年,終於脫穎而出。能坐到政策研究室主任這個位置上,怎麽說也算是梅次第一支筆了。他也侍候過好幾任地委書記了,歷屆領導對他的工作都很滿意。他盡管不算個自滿的人,可天長日久,寫官樣文章的自信心卻是越來越足了。不承想,他牽頭起草的任何文章,只要擺上繆明的案頭,都是一個廢字符號了事。起初幾次,他還自我安慰:領導各有口味,慢慢適應,會找到感覺的。可是替繆明起草文稿兩年了,還沒有一次過關,他就有些心灰意冷了,過去人們公認的筆杆子,如今一個字都寫不好了。心裏難免賭氣:既然你每次都是自己全盤重寫,事先就別要我們寫啊!何必讓我們白辛苦呢?又不是練字!可他縱有百般苦楚,也只好悶在心裏。只有一次,在家吃飯時,見兒子這樣菜不吃,那樣菜不吃,就對老婆說:“那繆明,總以為天下文章只有他的好,其實他就像小孩子吃飯,偏食!”

朱懷鏡不知道邵運宏這麽難做,當然不明白他是為什麽事嘆氣,只當他是太辛苦了。“文字工作好累,我是過來人啊。”朱懷鏡很是體諒。那份《荊都工作研究》就擺在桌子上,朱懷鏡隨意拿在手裏,放在桌子上敲了幾下。他倒是沒想到王莽之會對自己的文章作出批示。那批示看上去倒也很有分量:

新形勢下的企業領導班子建設面臨很多新情況、新問題,認真研究和解決這些問題,已成為擺在各級領導幹部面前的重大課題。朱懷鏡同志這篇文章,材料比較翔實,分析比較透徹,提出的建議也很有啟示意義,值得各級領導同志認真一閱。我們要繼續大力提倡開展紮紮實實的調查研究,進一步提高決策水平和領導水平。

前幾天,朱懷鏡剛收到這期《荊都工作研究》,讀著王莽之的批示,說不清為什麽就有些興奮。領導也是各有風格,有的言行舉止都有深意,一般不會隨便說什麽或做什麽;有的卻是粗枝大葉,張口就是指示,提筆就是批示。比方批示部下的文章,有的領導一旦為你作了批示,就意味著他開始注意你了,或者準備重用你了;不然,哪怕你真的文比相如,他也視而不見。有的領導就不同,他或者心血來潮,或者喜歡體現權威,都會不假思索地作批示。在他的筆下,文章就是文章,批示就是批示,並無其他象征意義,你激動也是白激動。這王莽之屬於哪類領導,誰也弄不準。不過,哪怕王莽之就算是處事隨意的領導,當他哪天真要重用你的時候,他的這些批示,也可視做輿論準備了。下級的機關的領導,都很看重在上級首腦機關的內刊上發文章,當然能在中央、國務院機關內刊發表文章就更牛氣了。因為這是各級領導關注的刊物。報紙、雜志到底算是大眾媒體,而你當不當官,又不是大眾決定的。何況他的文章王莽之還作了批示呢?批示長達一百三十一個字,如果加上標點符號竟長達一百四十二個字!朱懷鏡一字一字數過了的。如此思量,朱懷鏡還是有理由興奮興奮的。